三生殿外,三生树下。
赤月与我对弈,他问我对小六逃婚的事情有何看法,我摆出一副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的说,是小六心性顽劣。
其实,我是在乎的。
没有谁能够明白,那一刻,我的心里到底有多轻松。
我甚至在心底叫好,小六逃婚是对,也甚是巧妙。
只要她没有嫁给幕情,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我心里都是欢喜的,也是开心的。
只是我太愚笨,没有发现她元神尽散,害她只有几缕薄弱的魂魄支撑着。
我和小六始终隔着千重阻碍,我不能正正当当的走向她,也不能无畏无惧地抓住她,以至于,我再也抓不住她,方才悔恨。
我迫不得已才将她封印,而她死不甘心,遂将一缕魂魄驱离本体,我没有点破,也没有阻止,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那半丝魂魄飘出来。
我反复的将她的魂魄重新修造,又反复的用灵蕴抹去她的记忆。我自愿用生命为筑,将上古真相掩埋,只为等她那半缕魂魄回来。
我想,我们再见面时,她不是神族的劫难也不是众神忌惮的艳芜公主,而是我要许她长安无忧的小六。
三十万年过去了,我成功了。
小六她以新的身份回来。
可恨,我晚了三百年遇见她,害她又入了魔道。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她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玄祁,而是我。
结局会不会不同?
如果,她遇到的是我,我定纵容她,宠信她,保护她,不负她!
可惜,太晚了。
我遇上小六的时间太晚了,以至于,三十万年前的事情,又重新演了一遍。
令人痛惜的是,她就在我面前,而我却想不起来她是谁?
好在,我现在想起来了,想起艳芜来了。
我所做的一切,虽是迟了,但不代表,我会认命。
我不会失去她!
哪怕是,要为她的回归再筑一个神界,我亦不会犹豫。
小六!
我们重来。
诛仙台下,我之所以让小六放手,并不是我决定舍弃她,而是我有把握,重来一次。
三十万年前的契机,我今日一样可以重造。
我是炎真,我记得我和小六的两世,我也知道,该如何去守护她。
我在诛仙台下冻结了时间,我在时间的空隙里抓住了她,虽已面目全非,但她还是我的小六。
自那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一生一世一双人。
天帝和天后答应我,从此以后,绝不再提诛仙台的事。
我离开了九重天宫,在芒山种了一颗三生树。
三生树有再造之力,只要它能开花,并且结出三生果,小六就能回来。
千万年来,三生树从来没有结果,但我相信,只要找到三滴失而复得喜极而泪,它就可以完成它的使命。而我该做的就是找齐这三滴眼泪。
——
正文
梨国皇宫
白意坐白雀宫,对着一幅画像痴迷,上面也没什么特别的玄机,就是一个俊雅出尘,白衣飘飘的男子。
旁边站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虽是小小的糯米团子模样,五官倒也是十分精巧的。
小女孩身着锦白色的小袄子,正月里,梨国的天气略冷,她双颊红红的,一进大殿,便甩开素姬的手,真奔白意的背后,小手指有意的勾起白意腰间垂下的碧色裙带。
女孩软糯糯地问:“母皇,爹爹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白意盯着画上的人,看得犹为出神。
白珏已经走了整整八年多,若是能回来,他早就回来了。白意双眼茫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白意一直盯着画中的男子,看得双眼通红,常常在无人的时候抹泪,她是思念他的。
“淑儿,今天的课业都修好了吗?”白意低头,双眼透着几分严厉。
小女孩的手指轻轻放开,看着白意的神情,此时与刚才大不相同,她看着画中人时,是那样的温柔,像个普通的妇人,一旦对上别的,眼中尽是责任和严厉。
“母皇,我的课业早就修好了。”小女孩笑眯眯的迎上白意的冰冷。
“那剑术练的怎样?”白意又问。
“也练好了!”小女孩毫不含糊的回答。
这么多年,她的母皇逼着她学这学那,她已经比同龄的孩子厉害百倍以上了。
白意对她似乎无可挑剔,这孩子生来就聪明,学什么都快。
她目光又是一转,再次入神的盯着壁上的画,那眼神,像要把画里的美男了抠出来似的。
小女孩捏着粉拳,欲言又止,有件事情,她很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总之今天,她这么早来白雀宫,不是为了报备自己的课业。
“母皇,淑儿今天看见神仙了。”小白淑咬着下唇道。
白意对神仙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哦。”
“母皇,淑儿真的见到神仙了,是长得非常好看的神仙哦。那个神仙还对我说,他要把爹爹送回来。”小白淑非常夸张的描述着。她就不信了,这还不能吸引她母皇的注意。
白意侧过脸,一听这话,也不知是哪句勾起了她的兴趣。
“你在哪里见到的神仙,他还说了什么?”白意激动的问。
“就在我们的梨园里,说来也怪,今天的梨花全开了呢。”小白淑软糯糯的声音非常空灵,那夸张的字眼被她说来,真是动听的不得了。
梨花开了?
白意怔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她不顾仪态端正,狂奔而去,白雀宫外围着许多宫女太监,她们趴在护栏上,指着梨园的方向,议论纷纷。
梨园方向一片雪白,银装堆砌,像落了一夜的鹅毛大雪。
“八年前的梨花一夜之间全部谢落,没想到今天一早全开了。”
“哎呀,好美啊!”
“陛下知道了吗?”
“应该还不知道吧,陛下在白雀宫,那里只有素姬大人和公主殿下才能进,没人敢去通报。”
“这梨花开了,可是大吉之兆啊!”
宫女,太监,侍卫,朝臣,无不议论梨园的花开了。
这个正月,花开得有些早。空气还有些冷,白意提着裙摆,飞奔而去。
素姬牵着小白淑的小手,也正小跑着赶过去。
梨园,****一样的地方。
梨花一簇簇的开着,正月的春风吹过,梨花飘的满空皆是。
这样的场景,好似八年前,白珏离她而去时的情景。
“白珏,是你回来了吗?”白意站在树下,四处张望,她有预感,白珏就在身边。
密密的梨园中,花开,花落,白意激动的红了眼眶,她朝着深处走去,一直喊着白珏的名字。
“白珏,是不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出来见见我呀!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都在盼着你回来,我和淑儿都等着呢。”
等一个人是那样的煎熬,对白意来说,八年又八年,时间太长了,如今,她已经快四十岁了,是个妇人,是个经不起等待的妇人。
“白珏,不要让我再等了,你出来好不好?”白意捂住胸口,声音沙哑,这么多年,等待的寂寞中倍受煎熬。
“我只待浮花浪蕊俱尽,能伴君幽独,江山也好,权力也好,我统统可以不要。”
白意疯狂地奔走在密林之中,遍寻他的身影。
“江山不要,你打算把它交给淑儿吗?”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如玉石之声撞击,如溪流涓涓,温柔而厚实。
白意转身,却见白衣少年自一株繁花灿烂中走出来,他的腰间挂着一块玉,是蓝月玉。长长的头发扎了一半,一支檀木簪别着,纤尘不染,仿若画里走出的仙人。
白意的眼泪禁不住滑落,怔忡的看着少年。
“陛下,我的脸皮薄,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我。”少年微微一笑,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清雅,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清隽温柔的公子了。
白意盯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身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他一步步朝白意走来,出乎意料的张开双臂,将白意揽入了怀中。
“我回来了。”久违的一句,他柔柔的轻轻地告诉白意,芬芳的吐息酒在了白意的额头。
熟悉的味道,令人不禁沉迷。
她等了白珏八年多,终于盼他回来,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狠狠的抓住白珏的手臂,贪恋的在他怀里蹭着,嗅着他身上的淡淡檀香之气,令人安心的味道,越来越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白珏,如果这是梦镜,我不想醒来。”她将脸埋在白珏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脏在跳动,如此安心的怀抱,她想要永远占据。
“这不是梦,你也不需要醒,而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沧海桑田。”他的手掌温柔的抚摸着白意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在白意耳边响起。
白意惊才发现,这真的不是梦,而是她的白珏回来了。
“谢谢你,回来!”
一滴眼泪飞落。
君无忧略施小小法术,将眼泪装在了水晶瓶里。
白意的满头银发,也在那滴眼泪落下后,化作乌黑柔亮的丝缎。
江山美人,花间少年,终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君无忧转身悄悄离去,他没有向白意告别,也没有惊扰任何人。他已经把幸福送给了他们,这样就够了。
三生树下
君无忧将眼泪滴在树根上,枝繁叶茂的三生树,一瞬间多了许多白色的花苞
“小六,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