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君无忧也是因为炼造忘情丹的事情,才会一来二往,出现在独孤府。
如今想来,这一切也都说的通。
君无忧答应老家主,要保住独孤澈的命,所以他才会阻止绮罗弹奏三生渡。
只是可怜了夜凌瑶,她执着了整整三年,不过是这样的结果。
她一身红装,艳丽的就像半骨城外的凤凰花,浩浩长发,垂在腰际,柔和而笔直。她走到独孤澈的身旁,踏着落花,衣衫摇摆,腰间的缨络叮叮作响,像是在召唤故人。
此刻的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像陈国的冻雪,坚冷,冰白。
“我一直想问你,大婚那天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可现在,我却那么后悔来找你。”她也没有想到,如今再见,却是这搬情形,他若醒来,必会心痛而死罢。
“如果,我不是那个偷偷跑出半骨城的公主,从小到大都安安分分的呆在宫里,这一生,便不会遇上你。”夜凌瑶的手指抚过独孤澈的脸颊,她后悔相遇,惹下这么重的风流孽债。
独孤澈依然沉睡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露出难过的神情,眼泪自他眼角滑落。
他还在那个梦里,在那个她存在的梦里。独自品尝着他痛失夜凌瑶的回忆,却又无能为力。
这世上,不所有事情都可以两全其美,夜凌瑶选择打开幻梦浮华,就必须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可她,哪里舍得让他去死。
夜凌瑶搂着独孤澈,侧脸与他相贴,声音忽然沙哑:“阿澈,忘了我吧,纵然你铁石心肠,我也不怨你。”
绮罗缩在君无忧的怀里,身体越来越轻,她看见夜凌瑶化为流萤消散在眼前,魂飞魄散,这世间,再也没有夜凌瑶。
幻梦浮华破裂之后,唐璃公主离死了,芷燕跪在地上,握住唐璃的手,失声痛苦。她是最忠心的婢女,唐璃公主寄托着她的全部希望,如今唐璃一死,她的未来和希望都随着主子离去而破碎,几次想要自寻短见。
好在有人拦下,苦苦相劝,芷燕才从悲痛中明白过来,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至于独孤澈,他服下了忘情丹,醒来时,之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梦,他在梦里痛不欲生,梦醒如风吹,没有痕迹,无处追寻。
从此,那一粒忘情丹,断了他的情,消了他的魔。
唐璃死去的第七天,唐国的大使来到独孤府,带了唐国皇帝的安慰,以悼她的在天之灵。
绮罗站在君无忧的旁边,通体透明,她看着独孤府内的一片素缟,有感而发:“身为公主,她已经做了公主该做的事情。”
唐璃早在一个前月就死在了和亲的路上,是绮罗阴差阳错带着她的躯壳完成了陈唐联姻的大事。这一切,其实应该功归绮罗,是她给陈唐两国的边境带来了和平。
唐璃出殡那日,绮罗失踪了。
君无忧把孤弦琴交给青烨,疯狂的寻找一颗珠子,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大都,也找不到绮罗在哪里?
半个月后
绮罗从朦胧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天是碧蓝的,空气里散着淡淡花香。她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比平时僵硬。
玄祁坐在她的身边,微微一笑:“醒来,感觉身体如何。”
他也在?
绮罗看看四周,这是一片繁花齐放的空地,她躺在一颗茂盛的树下,午后的阳光打在树上,透过稀疏的叶子照在她的身上,暖意洋洋。
“新身体还合适吗?”玄祁抓起她的一只手,触碰的感觉那么真实,没有任何玄力的束缚,只是纯粹的触碰。
绮罗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身形那样的真实,她才明白,自己有了新的身体。
“我现在用的身体是什么做的?”绮罗仰头问道。
“梨国红土烧制的陶瓷,你喜欢吗?”玄祁又抬起手,挽着绮罗额头上的头发,他像是在抚弄自己的珍品,那么小心,那么珍惜。
绮罗抬抬手,试着运动肢体,她的动作比较笨,行动比较慢,目前看来,她的魂珠还不能灵活的支配这俱陶瓷身体。
“果然要比一般的宿体僵硬些。”她理着衣袖,淡淡的说了句。
“刚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等过些日子,这些现象就会消失。但是你要注意,打架的时候不能太用力,你现在是易碎身。”玄祁慎重的交代,就怕绮罗不爱惜自己,弄得支离破碎。
“打架?是啊,我差点忘了,我还能打架。”绮罗慢慢站了起来,双脚在地上走了两步。之前她的魂珠被困在唐璃的身体里,没有法力,没有主由,倒把她憋出了一身病。
她绕到玄祁的身后,变出一把短刃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是哪里?”
“梨国。”玄祁未动。
他早该想到,绮罗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过,区区一把短刃还伤不了他,更加没有必在意。
绮罗的手微微轻颤,细想之下,自己竟到了梨国。
该死的玄祁又拐了自己,虽不知他的目的是明是暗,但他确实救了自己,也帮了自己。说起来,恩怨两清。
“谢谢你为我打造的这具陶瓷身体,今日我就不杀你,也不追究你把我封在唐璃的身体里,咱们之间,互不相欠。”手上的匕首化作青烟消失。
绮罗其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虽然喜欢作恶,但不代表无恶不作。既然玄祁也帮了自己,他们之间,也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完全没有必要跟他结梁子,惹什么不痛快。
绮罗转身,跨过花丛,一身红衣,艳胜了所有的花色。
“你要去哪里?”玄祁转身,连忙喊道。
“找我喜欢的人。”绮罗只抛下一个背影,径自离去,越来越远。
经历了这么多,绮罗越来越重视,她和君无忧这段缘份。
佛指和连侯英,独孤澈和夜凌瑶,她们之都错过的,她和君无忧绝不能错过。她坚信,相爱的人,是心灵相通的。只要她先低下头,往他的方向靠去,若他有心,也会朝自己靠来。
“喜欢的人?”玄祁停在原地,自问,喜欢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绮罗有了新的身体,玄力也逐渐恢复。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她决定大干一票,保证肚子饿了不需要沦为捉虫子果腹的地步。
毕竟是去找她的心上人,如果混的太狼狈,可能会被嫌弃。
于是,她在妓院里抢两只烧鸡,还抢了嫖客的钱,然后打了一架,差点血洗了玫瑰城。
绮罗离开的那天,有个熟人要请她叙旧。
绮罗并不知道,自己在玫瑰城还有什么熟人。而且熟人很客气,为了请她一聚,派了一千精兵埋伏。
依照绮罗的脾气,她肯定会以暴治暴打出去,但玄祁提醒过她,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乃陶瓷易碎身,如果硬碰,只会碎成渣渣。
所以,她就去见了熟人。
绮罗一路都在想,到底是什么熟人这么厉害,精兵都能调动?
如此精悍的熟人,通常也只有两种假设,一是仇人,二是倾慕她的人。
见面之后,绮罗才觉得,这世上,还有一种叫故人。
初见白意,绮罗做了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她把白意旁边的漂亮男人当作了熟人,还热情的打了招呼。
她眯着冰冷的眸子,僵硬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找我?”
漂亮的男子身着青衣,长相俊美,气质清冷,上上下下,仔细一看,他的穿衣风格,倒有几分像君无忧,一支梨木簪子别在发间,儒雅清隽。半垂的发丝如上等黑丝,飘飘落下,整体多了一丝妩媚。
像他这样的男人,如果真是熟人的话,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和漂亮的人做朋友,有面子。
事实上,他们之间,八杆子打不到一块,那位清冷的漂亮的男子,被绮罗问的一脸惊怔,完全搞不明白绮罗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意神情古怪,歪头问那漂亮的男子:“白珏,你认识她?”
漂亮的男子名叫白珏,清隽的脸上,一扫惊愕,道:“回陛下,奴与她,并不认识。”
白珏对上白意的时候,很恭敬。
绮罗站在殿内有点尴尬,那男的说不认识自己!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仔细看看他的眼睛,清彻而明亮,确实没有说谎,可见,他们真的不认识。
白意有点纳闷,华丽的袖摆擦过扶手,正襟危坐,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她盯着绮罗看了看,悠悠道:“听说你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不知,你还认得我?”
绮罗掐着手指,指尖泛白,她对凤成帝的了解,亦如寻常百姓知道的差不多,不知她何此一问?
“梨国凤成陛下,当然认识。”这么有名气的女政治家都不认识,那就有点奇怪了。
白意一愣:“只有这些?”
鸾座上的女子,威严端庄,华丽大气,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但她面容精神,气色极好,活得倒是风韵更佳。
八年的时间,她消耗了自己的青春。她以为,绮罗会记得自己,记得过去,记得她们都喜欢同一个人。如今看来,绮罗真的忘了,她忘了那些快乐的和不快乐的,其实这样也挺好,那些不愉快的,也是时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