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千万年的的月光都借给了他,在他身上,散发出幽冷璀璨的光华,他落到佛指的面前,月白色的锦袖轻轻荡漾,他递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面上微微笑着“我来接你了。”
佛指一怔,努力的想要挣脱那团黑气,却又办不到甩掉佛心的怨,她痛苦的挣扎着,想要靠近,却又生生避开。
“我是连侯英啊。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也在找你。”他的声音是这天地间最温柔的存在,每一句,都在唤醒佛指的苏醒。
“连侯英?”佛指好像可以控制自己,渐渐清醒的叫出他的名字。
试问这世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又有多少往事可以重来?佛指一步一步后退,身上的黑气慢慢脱离,可她还是无法忘记自己的等待有多绝望。
“为什么现在才来?”佛指的眼泪哗哗落下,她等他的时候,就好像将自己的心放到罐子里煎熬。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他依然伸出手,牵住慢慢冷静的佛指,他说:“以后,我会把你放在身边,再也不会把你弄丢。”
终于,佛指身上的黑气完全脱离她的身体。连侯英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三千年后的相拥,实在难得。一滴眼泪落在了佛指的肩膀上,他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结局。
眼前的画面在一圈圈水纹中呈现了三千年前,鲁国天号七年。
城破,盛都城内血肉横飞,哀声遍处。佛指拿着银月刀抵死护着自己的孩子,她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在空旷无法藏身的街道上,寻寻觅觅,就为等连侯英的出现。
她用尽所有的毅力,杀南连国的百余战士,那样的毅力简直不像一个女人,她的脸上沾了敌人的血,她的衣袍染成了红色,她一拐一拐的走进了南宫,身后的弓箭手一排一列,都要置她于死地。
“连侯英,你真的不来了吗?”她靠在石栏上,失语的苦笑着,她的心情再也不如从前,等一个人,绝望如此。鲜红的血淋红了白石,这里,只有血的味道,呼吸仿佛都被血凝结了,显得很困难。
所有的箭都朝她飞来,密密密麻麻,她看不见门在哪里,他又在哪里?
闭眼一瞬,万物皆息。
她婉叹:“孩子,我对不起你。”
不知是什么声音,轰然折断。
身体没有预想的那样疼痛,没有万箭穿心的感觉。
只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找了你很久。”
佛指睁开眼,却看见连侯英如苍松一样立在面前,时间忽然凝固,他的脸,那么清楚,毅然的站在她的眼前。
“鲁国已经没了,你是否愿意回到我的身边,让我保护你和孩子。”连侯英抓住佛指的手臂,顺势往怀里一带,温柔的抱着她,唇边擦过她的额头,轻轻的停顿,像是在安抚的亲吻。
“我一直都在等你。”佛指的声音是凄然后的欣喜,等了连侯英太久,虽不知道为何等到了兵临城下,但好在,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刻,她见到了连侯英。
她的话音刚落,一群蝴蝶飞过,带走了鲁国血骸的画面,呈现的是他们在幻梦之后的生活,连侯英一生只娶了佛指一人为妻,朝为她梳头描眉,暮为她卸下钗环配饰。
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美满的,没有执念,没有悔恨。
就连佛心的怨念也在这样的结局下不攻自灭,她悲凉长叹一声,那团黑气强势的冲破了众人的结界。
眼前,只有一把伞,慢慢自半空飘落下来,连侯英和佛指的幻影消失在了幸福的画面中。
连侯英最后还是织出了这样的梦,解了他三千年的悔恨。
虚灵之境终于要崩裂,地动山摇,如果找不到出口,这里的人都会死。
君无忧拿着一支鹤骨笛,这东西几乎没有怎么用过,他飞到一个更高的石柱上,对着惊慌失措的人说:“接下来我会打开虚灵之境的出口,你们一定要趁机离开这里,绝不能被幻术吞进其中。”
难得君无忧今日发挥了万年沉默的神威,做了一件令世人称颂的绝好大事。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其实是很复杂的学问,角度不同,看法不同。譬如,君无忧这神当得十分扣门,又很会算计,擎苍就是最有例的受害者。
再譬如,今日的他威风凛凛的站在神该站的高位,做出那么震慑苍生的事情,绮罗对他亦是另一种看法。其实,奈何身为天界的大神,所做之事仍是别人无法理解的,比如,拯救世界的梦想,听起来多么伟大,做起来却很傻。
好在,君无忧这尊神做事向来稳稳当当,靠谱,当他潇洒流利的身姿立于回风中间,那股浑然超强的气势足足威慑了一切,苍茫万物,皆臣服在他的神威之下。
君无忧闭上眼,吹起一曲《引灵调》
这种时候,抒情确实有点娱乐,要不是震惊众人的奇事,上神基本不会耗神去做,既然做了,自然也有一门学问,简单来说,不是所有肤浅的人都可以理解的。
站在这里的人,又有几个是有深度的人呢,大概就那么几个。
擎苍向来没有什么深度,但从来不缺乏见识,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没有站出来,吼骂君无忧无聊,已经是意外之喜。
但是,广场上的凡夫俗子还在唉叹:“这么危险的时候不好好找出口,却把时间打发在吹乐上。”
然而,这种调子,也不是什么没有深度和见识的人所说的抒情音乐,它其实就是一种灵力,重点是每一个音律都有强悍的灵蕴,每一调都能牵出一条七彩的光辉,一直牵引,直到找准出口。说文艺一点就是,由吹演者心里想着某一件事,专心的去做这一件事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其实,这解释并不文艺。大意简单来说,就是心神合一。
君无忧的六根向来不算清净,在天界的那几千万年,也是动了不该动的情,乱了不该乱的心。但遇上这等正经的事情,又在大局面前,人家还是很专注的,毕竟这里还有一个可以乱他心神的玉绮罗,如果稍有不靠谱,那就可能要再尝一次失去至爱的悲痛。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混沌之势,什么崩塌危险,他只想找准出口,吹演的过程中没有半点分神。
浓郁的灵力混合在虚灵之中,此刻,蝴蝶缭绕,正是正负相合之时。
终于,入口的地方就是连月的身上,所有的引灵调都围住了她。
众人大惊,君无忧睁开眼睛,有点意外,有些吃惊,出口竟会在连月的身上,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目前来看,仍然是个谜团。
良安走到连月身边轻唤:“月儿。”
就良安这事来说,他是颇有心机又极为算计的小人,阴险的不能再阴险的丹师,但他对上连月的时候,眼里还是冒了些奇怪的纯色。
连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缄默着。她知道,自己这身上的提示有多讽刺,她是打开的虚灵之境的人,也是虚灵之境的出口。看着这里坍塌的惨象,再看看众人的迷茫与惊慌,她想,自己生来的命运就是渡过此劫的。
亦如她预见的未来,连家姐妹的悲惨结局,好似就在这一刻将演,也许,她牺牲了,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她虽不是什么广博大爱之人,但也在人间受尽了15年的红尘沐染。
她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良安的身上,脸上毫无任何的悲喜可言,她只道:“答应我,在我死后,把我葬在草丘的花冢里。”
良安一怔,不知是被什么扎中了心,刺痛的感觉使得他有一瞬间的麻木,他刚想伸出手去挽留什么,捞到的却是一场空,连月的身体已经飘上了半空,如在大宗山的广场上情景一样,她一个人,孤寂的飘在那里,周身围绕着千千万万的蝴蝶。
她双手结出一道青色的聚光球,慢慢在她胸口开出一个洞,那瘦弱的身影慢慢消失。
连碧和连珍失声呐喊,在失去的一瞬间那么绝望。
终于,大宗山曾出现的漩涡又一次重现,众人都往那个地方飞去。
绮罗盯着地上摇曳的伞,她绕过天上掉下的铁石,跑到伞前,欣喜的把它抓在手里。
君无忧落到她的身后,抓起她往出口飞去。
绮罗只觉得靠上了什么大靠山,稳固的感觉油然而生。淡淡的青花香,每次都会刺激她的嗅觉。
这时,一声软柔柔的声音在背后想起:“无忧上神。”
君无忧回头一看,原来是红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
绮罗也顺着声音的来处看了一眼,红萝受了重伤,估计也活不了了。她玉绮罗恰好是个大度的女子,深知君无忧以慈悲为怀,怜悯众生么,她很淡定的说:“看着怪可怜的,你就把她带上喽。”
君无忧挥着衣袖,甩开从天而降的乱石,他眉头先是一皱,才淡淡道:“算了吧。”
君无忧不想再添任何的麻烦,带着绮罗准备冲出出口。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淡定从容,不管诱惑多么厉害,保持冷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