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次站在讲台上1
底下一片哗然。
“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学期《刑法》的讲课老师，我姓杜。”
政法系女生少，此刻全都笑得管不住表情。
男生们也心有戚戚焉地趁杜景贤转身时暗中击掌。
“那几位，怎么那么高兴呐？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虽然我只比你们大几岁，虽然我也还是学生，不过那不代表我不严格喔，以后我的课，不许干除了听课以外的事情，否则，我会给你们小鞋穿，你们没听错，我现在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你们。”虽然杜景贤说这些时始终都是挂着开玩笑的笑容，可是还是有人因此垮下笑脸。
“我们绝对不干别的事情！”一个女生举手，信誓旦旦，能够明目张胆注视这位老师的次数，一个礼拜也就两，如此难得，眼睛岂会看讲台以外的地方。
其中笑得最灿烂的就是范雨晴，简直是，嗨到天上去。
中间休息时她迫不及待冲过去，滔滔不绝拉开话匣子。
杜景贤也很热络地跟她聊一些琐事，宿舍生活还习惯吗，自己讲的会不会枯燥等等。
“不会不会！很好理解！”范雨晴心想我们看你都来不及了，哪还有人注意你讲什么，“景贤哥哥，等下中午一起去吃个饭？”
“今天不行，中午要跟几个研究生说开题论文。”
“你还带研啊？”
“是啊，他们比你们好对付多了。”
“那我可以跟去看看吗？”
“可以。”
一般，到了带研的程度的教授都会走穴，放在学生身上的精力不多，一个月能来指点一下就不错了。政法系这种热门专业尤甚，可是杜景贤显然对做学问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不但身兼两个大一新生班的班主任，每个礼拜一准时查宿舍、谈人生、谈理想；还上五门人数过百的大课，每次第一个到场，不上满三个小时不放人；另外还要给七八个研究生开题，一旦开了你就准备好随时蒙主召唤，改死你……很多本该是他导师的事情，现在都落到他身上，弄得他导师压力前所未有的大，每次都要哭丧着脸辩解，真的不是我硬塞给他的！
难道是他自己鸡婆？其他导师做逼供状，以此要挟请客很多次。
“杜景贤陷我于不义啊！”老头每次买完单都要说一句。
这些是后话，目前，还是杜景贤的处女讲。
十一点半下课，范雨晴跟杜景贤来到宿舍，这里是整个K大历史最久的建筑群，气氛果然很不一样，闲适淡漠，连气温都比其他楼低。
“你随便坐。”
范雨晴东张西望，谁说宿舍条件艰苦的，这里条件不要太好，除了房子旧点，冰箱、空调、浴具都是名牌，“景贤哥哥，你还自己做饭啊？”
“偶尔。”
正说着门铃响，几个研究生陆续来了，以各种姿态零星散布，有的还穿着疑似睡衣的T恤，十分随意。
最后一个到的是个高挑美女，杏仁大眼牛奶肌肤，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嗨杜景贤，久违了！”
范雨晴睁大眼，杜景贤笑着说：“嗨，我看到名字时，就想可能是你吧，坐。”
“你还记得我呀？”
“当然记得了，你和陈霆越还有联系吗？”
“有，我们刚去过埃及。”
美女和杜景贤有说有笑，范雨晴顿时感到失去了优势。
“哎，早知道就喊你一起去了，还有剩一个名额的！好可惜。”
“呵，不可惜，前阵子我正好没空。”
范雨晴立刻找到机会插嘴：“景贤哥哥住了一个暑假的医院呢。”
夏樱看到她，“咦，这位好像没见过？”
“是我爸好朋友的女儿，叫范雨晴。”杜景贤介绍。
“我是大一新生哦，正巧景贤哥哥有教我们班。”
“哦，我说呢，看起来好粉嫩，一点也不像我们这种老油子。”夏樱自谦道，范雨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对对，就是这个地址，什么时候可以送到啊？一个小时前就订了！”一个大块头边打手机边往里走，啪地合上翻盖，“景贤，你这碗筷够吗？”
“都备好了。”杜景贤说，“落在我手里，你们做好以后经常来报到的准备。”大家都笑。
“你住院？什么病呀？”笑过之后，夏樱继续刚才的话题。
“呃……”杜景贤想着病历本上的龙飞凤舞。
范雨晴插话了：“你没看新闻？景贤哥哥被绑架！”
“吓？”夏樱惊了一跳。
范雨晴又得意了，夏樱进门打招呼时她一度感到浓厚的威胁，现在却释然，那种优越感重新回到体内，这美人对景贤哥哥一无所知，但范雨晴可是陪了一个暑假的床，风雨无阻地天天报到，为此放弃了去香港血拼的机会，才能给景贤哥哥留下如此深刻亲切的印象，哎，有得必有失，谁叫美人你那个时候在跟狮身人面像合影呢。
“喂，哪个叫外卖的来接一下！”楼下有人扯开嗓门喊。
“哪有送外卖不送到门口的啊？”范雨晴莫名其妙地说。
大个子笑道：“这家店可牛掰呢，不送外卖的，还是看在景贤的面子才答应，你们坐，我去接。”
杜景贤说：“不，我去吧。”
范雨晴还没反应过来，夏樱一步跨到门口，“我也去搭个手，杜景贤别跟我抢着付钱啊！”
杜景贤笑，“已经付过了。”
“啊？”夏樱奇怪，“什么时候？”两人说着话下楼去了，范雨晴醒过神，悔！
夏樱下了楼没看见外卖字样的交通工具，也没看见疑似外卖跑腿的身影，正东张西望，杜景贤已经径自朝一辆光可鉴人的雷克萨斯LX570走去，“怎么是你来送啊？”
“你这儿我最熟啊！节省时间吗？”车门大开，下来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大汗衫的女孩儿，袖子往肩上一抹，掀起后备箱，夏樱觉得有点儿眼熟，不过她更黑线的是，这人拿雷克萨斯送外卖？
外卖还不是拿快餐盒装的，盘子是盘子，碗是碗，整齐排列在一个尺寸看起来很像是量身定做的保鲜柜内。
“今天做了什么菜？”杜景贤弯腰看着那些像小卫兵一样接受检视的碗盘。
“吃不死人的。”女孩从车载冰箱里拿出餐后饮品羊脂露，拍了拍保鲜柜，嚼着口香糖，说，“你要不放心，找个最不顺眼的，让他试毒。”
“喝——”夏樱倒吸气，一路指着走过来，“梁！刻！铭！”
梁刻铭顶了顶帽檐，看向她说：“这谁啊？”
“我夏樱啊！”不知怎么的夏樱忽然想起自己被她踹下游泳池的事了，你说也怪，这么多年了她从没想起过，这么多事她从没想起过，怎么今天好像被提醒似的别的不想，光是想起这个呢？
而且，屁股上那一脚的余韵，隐隐传来。
“哎哟我靠！你啊！”梁刻铭把帽子掀起一个角度，手背抹过额头上的汗，然后重新戴好，“怎么你们现在又是同学了吗？”
“不是啦，景贤现在带我呢。”夏樱笑笑，“你呢？在哪高就？看来是很好的店哦。”开雷克萨斯……这种待遇，估计挤破头都不定能进。
“刻铭，和我们一起吃吧。”杜景贤让两个男生先把菜端上去，回头跟她说。
“不去！那些菜是给你们吃的，我不吃！”
“哎呀，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呀……”夏樱使劲客气着。
梁刻铭打断她：“难道你不知道厨子做给客人的菜，厨子自己是不会吃的吗？只有我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哼哼！”
夏樱脸色一僵，杜景贤忍俊不禁，“你听她胡说八道，我看过她的工作台，东西都是一尘不染。”
“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梁刻铭突然收起严肃的神色，毫无征兆地大笑着钻进车里，“我走了！”
“小心开车。”杜景贤嘱咐。
一只手伸出车窗外挥舞，“安啦！我可是试驾一次就通过的——看路啊同学，这不是人行道！靠边点成不？”
夏樱僵着脸看向杜景贤，只见他一脸深沉的黑线。
“呃，真好啊，今天一下子碰到两个以前的同学。”夏樱没话找话。
“嗯。”杜景贤转过来微笑着看她，夏樱心脏漏跳一拍。
不是吧？这笑容有什么含义吗？
“快去吃吧，趁新鲜。”他依然微笑着开口。
范雨晴是临时跟来的，餐具不够，杜景贤便给她用他的碗，自己拿咖啡杯的托盘。
接过碗的范雨晴，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而且，杜景贤还给她夹菜。
刚才那大个子逗她，夹了一个朝天椒，在另一个盘子里蘸上甜甜的酱，放在她碗里，热情地招呼说：“这是这家店的特色，这样吃，保证你不辣！”
范雨晴咬了一点点，辣得伸出舌头。
大个子做委屈状，说：“辣吗？不辣啊！”他也夹了一个，蘸蘸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其他人都看懂了这其中的窍门，哈哈大笑。
范雨晴非常不解，夏樱便给她解释说：“你记不记得英语课本上的一篇文章，老师用手指沾了石油之类的混合物，放进嘴里尝？”
范雨晴恍然大悟，“他沾的是中指，舔的是食指！”
杜景贤忽然“噗”地喷笑出来，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夸张，赶紧抿住嘴。
其实关于这个，他想起梁刻铭还有个升级版。
开饭店总会碰到这样一种客人，次次赊账，还尽点贵的，却又不好公开翻脸。
梁刻铭做好菜，亲自端上去，礼貌地说些您觉得怎样、给点意见之类的话，然后人家在那里真的不拉不拉不拉开始讲，她一边仔细聆听一边肆无忌惮挖鼻孔，挖完后看一眼，放进嘴里唆。
这招的要点是表情淡定自若，动作行云流水，千万不能笑场或紧张。虽然后来店里员工竞相模仿，却没有一个不被识破的。
杜景贤计划，等他练到梁刻铭那个境界的时候，一定要在学生面前来一个试试。现在还不行，现在他连想到都会破功。
梁刻铭，几年如一日地带给他乐子。
而且，不只是乐子。
吃过饭，大家进入正题，范雨晴突然叫一声：“景贤哥哥，你还戴眼镜？”
“是啊。”
“你近视吗？”
“有一点吧。”
“好意外啊！”
“难道我不像会近视的人吗？”
“不是……因为戴了眼镜……”
“很奇怪？”
简直难以抗拒！范雨晴的内心世界经历了一次电击。不戴眼镜是那种过目难忘型，戴了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口，哎哎不行了！这辈子跟你耗上了。
“景贤戴了眼镜，更像漫画里的人物了。”夏樱如是说。
杜景贤微微一笑说：“不会是热血少年漫画吧。”几人喷笑。
范雨晴没事干，于是就一直盯着他看，越看越痴迷，标准的无死角帅哥，比起长相，范雨晴更喜欢有内涵的人，而且她发现一般来说有内涵的人都不丑，不知道是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呢？
“景贤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临走，夏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杜景贤一愣，没有回答，只是笑起来。
这个笑容，颇耐人寻味。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交代了很多。事后夏樱经过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有中意的对象，但那人还没有成为他的女朋友，不过，两人在一起的希望应该蛮大的。
会是那个范雨晴吗？
夏樱第一反应是这个，细想又觉得不会。
小女孩看他的样子，显然喜欢得紧，如果杜景贤中意的是她，那不天雷勾动地火，早在一起了！
夏樱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名字，难道是梁刻铭？
她抖了一抖，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杜景贤和梁刻铭——这、这太可怕了！
可是，这是情不自禁的吧，就好比她一看到梁刻铭，偏偏只想起她踢过自己这件事一样莫名其妙。
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两个人之间有一条她看不见的线连着。
而且，经过这些年和陈霆越的分分合合，她慢慢地明白，女人呐，特别是优秀的女人，在爱情里自视甚高，是多么糟糕的品性。
夏樱微微笑了下，把吃光的和路雪纸盒丢进垃圾桶。
如果是梁刻铭，那可真是个值得好好八卦的故事。
最近，饭店翻新，暂停营业。
这家店也确实太老了，厨房里，再怎么小心都会有蟑螂从墙缝里爬过。
梁刻铭闲着也没事，于是每天烧饭给民工吃。
于是，一日三餐，雷克萨斯豪华越野车，载着锅碗瓢盆出入尘烟弥漫的工地，给民工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老辛，老庄，开饭了别干了！都停了！”梁刻铭掀开后备箱，拿起不锈钢汤勺敲着锅盖。
“来了。”老辛答应着，装好水晶吊灯后，慢慢爬下来，老庄把电路板埋好，其他人从四面八方陆续集中，洗手吃饭。
梁刻铭拿个马扎坐在他们中间，一起吃。
还记得第一次吃她带来的饭菜时，有个小工哭了，但死也不肯说为什么，后来混熟，才主动告诉她，出来打工两年，没吃过这么好的伙食。
梁刻铭当时很惊讶，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