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秋天,柯曼的卷毛狮子失踪了。柯曼在秋天的雨中呼唤着卷毛狮子狗的名字,狮子狗光辉的名字像一些历史名人一样神圣而不可动摇。柯曼如同死了父亲一样走投无路,她朴素的脸上流淌着毫无节制的泪水,披肩长发每天都在脱落。肖来说:“不就一条狗吗,还有我呢。”
柯曼睁着一双怀疑的眼睛长时间地盯住肖来,如同分析一篇深奥的哲学论文,然后她摇摇头,绝望地说:“不像!”
柯曼在狮子狗失踪一个月后从这座城市消失了。她给肖来留下了一张言简意赅的纸条,纸条上字迹清秀意义明确,“它的失踪带走了我全部的灵魂和信心,对你的情感我将封存在南方潮湿的记忆中。忘掉我。”
肖来倒在腿脚残废的单人床上回忆起柯曼留下的一些姿势和身影,他喝了许多酒,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大约七天左右。许多年前已经在记忆中消失的唐诗宋词在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的日子里死而复生。柳咏、陆游、李清照站在宋朝的杨柳岸边和画舫酒楼中向他招手,他听到了宋代的语言像稻麦一样稠密,宋代的风声以及酒楼上空杏黄的酒旗在他的耳边瑟瑟喧响。
眺望抒情的岁月,钢筋和水泥的森林里溪流被自来水替代,在霓虹灯变幻莫测中肖来努力地想象远古森林中弯曲在天空的彩虹,那是“谁持彩练当空舞”的神话时代。
在柯曼失踪后的真空中,肖来下班后在城市里梦游,他面对着由此及彼的高楼如同面对一些具体的敌人,拳头攥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反击侵犯者。一部美国大片强化了他的这种感觉,在那部极具破坏性的影片中,街道开裂,汽车栽进了巨大的裂缝,高楼像玉米杆一样断裂,恐怖的面孔和牙齿在银幕上多次特写。在这些恐怖的背景中,Celine Dior用柔软抒情的歌喉唱起了《THE POWER OF LOVE》,而肖来发现整个影片与“爱”毫无联系,西方人把死亡也看成是上帝的关怀,是进入天堂的开端。肖来的胃有些疼,走出电影院大门时,一个剃着光头的人堵在出口处对着“大哥大”大喊大叫,肖来一拳头将光头捅到门边,“你他妈堵在出口打电话,还有没有社会公德。”光头非常迅速地伸出了一只拳头,肖来被击倒在地,他闻到嘴里有一股发甜的血腥味,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小腿正在他目光的上方,女人穿着裙子还沉浸在电影故事中,女人说,“别挡我的路。”许多人都觉得很好笑,就歪过脑袋看了一眼。
女人的小腿很有弹性,这使肖来想起尤瑛那天用小腿架在他的肚子上,她的腿的色泽和视觉效果基本相同。
肖来不知道尤瑛那天走进总编办公室后坐在他走后留有余温的椅子上,她简要叙述了肖来急功近利不顾她的劝阻连夜赶出了《血染青春风采》的失实报道,尤瑛说她当时就看出了银行女职员做贼心虚的表情,但肖来说要成为一流记者要有一流的新闻敏感,肖来还说过报社整体素质太差,因为他学历最高。尤瑛痛心疾首地说,如果不是这篇失实报道,工行的广告就肯定做成了。
总编说,肖来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好心没做成好事。
尤瑛又抽象概括地说起来肖来对她一个离婚女人的非礼行为。尤瑛省略了床上的具体细节和相关姿势。
尤瑛很委屈,她的眼圈红了。总编就说这件事在外面不要再提,这对你对肖来对报社影响都不好。
尤瑛说:“总编,我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