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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店庆

一天傍晚,钢筋工们正在食堂门口吃晚饭,一位眼尖的工友突然指着前方大叫道:“快瞧哇,那不是安子来了吗?”

安子是一位老钢筋工,也是一位长得圆圆胖胖、浑身充满精力的帅小伙儿。然而,一年前,在抢建中兴娱乐大厦工程时,日夜连轴干的安子不慎从楼上摔了下来,当场死了过去。工友们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回来后,只剩下左胳膊、右大腿,成了一个残疾人。建筑公司赔了五万,余百眼儿赔了一万,然后他拿着六万块钱回到了家乡。一年来,大家时不时提起他,不知他过得怎么样。谁也没想到,今天安子会亲自来看望大家。

大家把碗一丢,呼啦啦全奔了过去,围着安子说话,问长问短。安子左手拄着一根木拐,左裤腿、右袖筒全是空的,圆脸变成了瘦脸,也不像从前那样红润了。见了大家,泪水一个劲儿地淌,良久才哇地一声痛出声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

原来,安子回家之后,对象也吹了,得到的赔款除了还家债,除了给哥哥娶媳妇儿,如今已空无一文了。他在家里干不了重活儿,在人们眼里就是一只废物,就没人瞧得起他。他成天闷闷不乐,闭门不出,靠回忆生活,几次自杀未遂。他今天回到工友们身边,就是想看看大家、看看他曾经出过汗、流过血、献出了青春的地方,然后……回去下决心不活了。

“安子,千万不能死啊。”

“对呀,残疾人又不止一个。”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道。

安子擦把眼泪,道:“不死,我将来靠谁养着?自己不能养活自己,生还不如死。”

“要不,你还到工地里,到食堂帮助做饭的打下手吧,管吃管住,还开你的工资,行不?”有人提议说。

“这主意不错,我们大家摊钱养着你。”

“有人反对没?没人反对,就事就算通过了。”

正在这时,有个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我反对!”

大家扭头一看,竟是老歪。

“老歪,你怎么反对?”大家一百个不理解。

“一,工地上的人,年年像走马灯似的,过了两年也许全走了,你们能保证得了自己,能保证得了后来的人吗?二,咱们的钢筋班随时都有解散、合并的可能,你们解决了安子的一进,能解决了他的一生吗?”

有人跳起来,指着老歪破口大骂:“老歪,你平时装得像好人似的,到了关键就熊包了。你不就是怕连累你自己吗?我们不让你管了,我们轮班养安子一辈子。”

安子急忙拦住话头道:“老歪哥不是那种人,老歪哥一向有好主意,一定是想好了高招儿。是不是,老歪哥?”

老歪哈哈大笑:“还是咱安子兄弟了解我。我今天还真就想好了一个锦囊妙计。”

原来,去年大家抢建完工的中兴娱乐大厦快开业一周年了,为了扩大影响,壮大声威,他们决定搞一次大型周年店庆活动,邀请各界宾客去参加联欢,还组织了新闻采访团现场报道。大厦的陈经理当年为了催工期,没少往建筑工地跑,亲眼目睹大家干活儿,便与老歪熟识了。陈经理的店庆活动没有忘记老歪,专门给老歪送了两张贵宾券,作为建筑方的代表参加。

老歪举着贵宾卷说:“看我的了,大家擎好吧。”

店庆这天,老歪带着安子,穿得干干净净,还专门做了头,摩了丝,拣个偏僻的位置位下来。前几排则坐满了各界名流,大家争先恐后地站起来发言,表示祝贺,然后唱歌、表演节目。各报记者也云集台下,举起相机不停地拍照。陈经理胸佩红花,红光满面,亲自在台上当主持人,向人们介绍贵宾的身份。老歪虽不是什么“名流”,但他事先向陈经理打了招呼,也要上台高唱一曲。所以,最后时刻,陈经理终于想起了老歪,便向台下介绍道:“我们中兴大厦能早日开业,并在短短一年内取得骄人的业绩,同样离不了建筑工兄弟们的劳动。所以,今天我还要介绍一位客人,他就是市建筑公司钢筋班的王老歪,请老歪先生上场亮相。”

老歪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上了台,昂首挺胸,学明星的样子,向台下鞠了一躬,举起话筒唱了一首《好人一生平安》。这歌声一下子令人刮目相看,掌声可比他上台时响多了。

接着,老歪简单地介绍了一年前钢筋工们为了抢工期,一连七十二个小时没睡觉的情景。老歪说:“在这场苦斗中,我们工友熬红了眼,磨破了手,流干了汗水,甚至,还有人献出了自己的手和腿。今天,我再给大家介绍一位工友,他叫安子。请安子上台亮相。”

安子便拄着一根木拐,一蹦一跳地上了台,直挺挺地站立着,光流泪,一句也没说。

老歪接着说:“安子的一只手和一条腿就是在十分困乏的情况下,从楼上掉下来摔断的。现在,他成了残疾人,连自己养活自己都困难。他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亲眼看看当年为之流血流汗作出巨大牺牲的中兴大厦,然后他就回去自杀。各位说说,像他这样没有生活保障的农村小伙子,除了死,他还有办法吗?”

安子小光莹莹,那只还在的手夹起夹起木拐,然后伸手擦擦了眼泪。

台下纷纷议论道:“多漂亮的一个伙子,可惜了!”

有人高声喊:“小伙子,你不要死;想信天无绝人之路。”

老歪微微一笑,对台下说道:“谢谢大家的同情和关心。不过,这个情况不可能再发生了。我今天向大家透露一个好消息,中兴娱乐大厦门的陈经理,吃水不忘挖井人,已经答应安排安子为大厦职工,给予生活保障。请大家对陈经理的善举报以热烈的掌声。”

台下的掌声顿时响成一片,经久不息。记者的闪光灯又闪个不停。

陈经理急忙把老歪叫到一边,低声问:“老歪,你搞什么名堂!谁说过安排安子了?”

老歪也低声说:“陈经理,真的不好意思。刚才我看到大家的兴致很高,为了趁热打铁,把活动推向高潮,我就脑子一热,私自宣布了这个消息。你瞧,大家都在为你热烈鼓掌呢。等明天这消息一见报,你的名声就更大了。”

“子虚乌有,这不是骗人嘛。”

“那你把安子安排下来,不就弄假成真了吗?陈经理,你真忍心让安子回去自杀?”

“一个残疾人,你让我把他安在哪里?我这里又不是收容站。”

“到收发室收发信报也中啊。安子这个人,脑子特灵。”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行了,活动还没有结束,这事以后再说吧。”

老歪想:以后?以后还有好戏呐。

三天后,老歪的手机果然响了,陈经理笑哈哈地说:“老歪,你看到这两天的报纸没有?都说我是一位慈善家,市工会、市残联、市劳动局都打来电话了解情况,要表彰我;连许多市民都打来电话表示支持。今天,我的生意一下子多了许多。好小子,有你的。让安子明天来上班吧,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