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唇瓣绛红,脸上薄施脂粉,额间一点金丝钿,墨发自然地垂落于腰间。我脱去鞋履,款步姗姗,行至空地中央,怡然静立。
睨眼往宫门处探了探,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勾。我深呼了一口气,樱唇轻启,清亮的歌声悠然飘出:
东风应肆北风寒,
溪水长流卧山间。
举步阑珊吟唱处,
萧萧语兮何共眠。
晨风中,白色的霓裳裙裙裾衣袂飘飞,眸光似水间,我摹地柔软了四肢,轻踮脚尖,纤纤素手缓缓抬腕,一个飞天的腾跃,素袖尽开去,我稳稳落地,然后旋转,急速,墨发随着我的舞步在空中肆意驰骋。
一步一远恩绝尽,
魂消倩兮影遗缠。
叹息叹息思茫茫,
与君别兮空断肠。
口中的歌声未断,脚下的舞步未歇。空气中微妙的流转,翩翩桃瓣纷飞在了我的周身。我徜徉在一片花海里,灵动的身子曼妙阡陌,和着我的歌声,我与花为伴,与风为伍,明眸轻扬,面赛芙蓉,柔夷如蛇。
颊边一缕笑颜,分外妖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突地敛了笑靥,宽袖甩出,发丝如缠,眼角两行清泪缓缓而下,道不尽的悲凉,我匍地止声,舞罢。
身后,两束炙热的光线一直紧随,发丝掩盖下我的面容,一抹清冷弥散开来。
许久,我缓缓抬头,起身,站立的瞬间,我突然抬袖,按住了眼旁的太阳穴,蹙起双眉,娇柔的身子在晨风中摇摇欲坠。
最终,脚下一个踉跄,我悄然闭上了眼,任身子径直往地上倒去……
只觉耳边一阵疾风掠过,下一秒,我已身处一个龙涎香萦绕的宽阔胸怀抱。
“薇儿,薇儿……”他语气里的慌乱和惶恐,让我微不可闻地勾起了嘴角。
萧萧语兮何共眠
他一路抱着我,大步飞奔起来。我听见翡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啊,奴婢参见皇上。”
“快给朕跟上。”他强健的胸腔内传来有力的心跳。
“啊,遵旨。”
我差点破功笑出声。傻丫头,你不是想回珞薇宫,这不,我们正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呢。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单薄的霓裳舞裙根本不能抵御早春的寒冷,我在他怀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应是感觉到了,因为他突然放缓了脚下的速度,腾出一只大手,一拉,我便置身在他的外袍下,他的双手更紧将我扣进他的怀中。
他似是没有发觉我是在装昏,只是脚下,他的速度再次加快了。
没多久,他终于放慢了脚下的步子。鼻间,熟悉的熏香传来,我知道,珞薇宫到了。
“奴婢(才)参见皇上。”珞薇宫一干宫人的请安声。
“起来,宣太医。”他几乎用吼道。
“是!”宫人们纷纷退了下去。
他抱着我朝内室走去,不一会,他将我放置在了锦床上。
他焦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我心跳如狂。我尽量放松身躯,紧闭莲目,呼吸均匀。
没多久,李太医的声音响起在内室:“微臣叩见皇上。”
“快,帮公主断脉,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晕倒?”
“是。”李太医依言走近床边,在我手腕上搭上一块锦巾,随即便诊起脉来。
我知道,医术精妙的李太医必定能断出我实是在装晕,但我面上不敢有丝毫波动,只是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果然,我听到李太医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用极轻的声音快速在我耳边道:“公主,这是何必?”
我不动声色。
“怎么样,太医,薇儿怎么样?”
李太医撤下了我腕上的锦巾,然后转身。
我心跳骤烈。
“禀皇上,长公主原本身子就孱弱,加上又受了风寒,所以才会一时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李太医……他分明在帮我。
“严重吗?什么时候能醒来?”
“无大碍,皇上放心。公主很快就会醒来,微臣这就去开些祛寒的药煎了给公主服下不日便能痊愈。”
“好,去吧。”
内室顷刻安静了下来。
我正想着是否该找个时间点让自己自然醒来,又不至于被他看穿我的伪装,谁知,下一秒,我的手便被纳进他的大手里。
“薇儿,不过三月有余,你怎会瘦成这般?”他一只大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麻的微痛。
我的手背上,忽地落下一滴炽烫,我心下一悸:他……哭了?
“对不起,薇儿,对不起……”他痛苦的自责传进我的耳膜,却惊不起我心田任何的涟漪。
轩辕无忌,你对不起我的,太多了。
“朕想你,薇儿,朕好想你。”
想我,是想我有没有死吧。轩辕无忌,你的无情和残忍我早已见识,并彻底地领略了,想我,真是笑话!
我再无法忍受他的自言自语,因为他所说的一切听在我耳中是那般刺耳和虚伪。于是,我状似随意嘤咛一声,皱了皱眉际,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立马似触电一般,松开了我的手,连连退离床傍。
我将目光幽幽转向他,没有冰冷,亦没有仇恨,只是淡然带着一丝迷惑道:“我怎么会在这?”
“朕方才路过冷宫,见你晕在地上,所以……所以将你带回了珞薇宫。”他躲闪我的注视,眼中闪烁着三分局促。
“哦。”我心下笑得好不冷冽,“薇儿谢过皇叔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语气里满是不肯定和震惊:“你方才唤朕什么?”
“皇叔。”我抬头望进他眼中,带着一丝娇羞。
“薇儿……”他眼中柔波荡漾,他犹疑着朝我艰难地迈近两步步,道:“能再唤一声吗?我已经许久没听薇儿唤我为‘皇叔’了。”他不自觉地将“朕”换成了“我”。
我嘴角轻勾,笑得娇媚惑人:“皇叔……皇叔……皇叔……”
我一声声地唤着,他的眼中渐渐浮上一层薄雾。
轩辕无忌,你的戏演得几乎能以假乱真;而我的,似也不差。
我笑意盈盈朝他伸出了手:“皇叔,今儿是薇儿的生辰,您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