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不言语,我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纷乱的思绪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我不曾得知,也许我会心安理得地继续恨他,直至永远,然而……我犹疑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了,甚至我害怕下一次面对他,我是不是还能那般坚定地仇视着他。
司徒珞薇,不能心软,更不能心动,不就是几顿膳食,能抵消你那满腔烙印深刻的仇恨?
不能!
是的,不能!
流云飞入傲龙阙
入夜,我拖着繁重的身子上了床。
枕上,静静躺着今早我随意丢掷一旁的,他不知何时遗落在我寝室的黄龙玉流苏佩饰,心想,必是哪个收拾房间的宫婢误以为是我的贴身佩饰,故拾起放置在这里。
我顺手拿起扔至枕下,脱鞋上床。
翡翠正在为我燃上熏香,我道:“今晚再减少点用量试试,昨晚我睡得尚好。”
“是,公主。”翡翠点上熏香,为我掖了掖被角,吹了灯,便退下了。
我还未有睡意,于是在黑暗中睁着眼暇想着。想起白天的事,好不容易积攒的了了睡丝也即时云消雾散。
口中五味具杂。我承认,当我得知冷宫的十数日里,那些美味而营养的膳食其实是他遣送之后,我的内心不免衍生了一抹感动;而当我又得知熙儿和蓉儿的离宫其实是我误会于他时,震惊之余我的内心不免又衍生了一抹愧意,感动、愧意,还有汹涌澎湃难以磨灭的恨意,交织在我的胸腔里,我有了一种不能呼吸的压抑。
轩辕无忌,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让我如此不安,如此烦乱,如此矛盾,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若果真如此,恭喜你,你做到了!
当我怒火难耐向他质问熙儿和雪蓉的去向时,他没有解释,仅是给了我一个绝望而悲痛的眼神;玉梅碟,为了不让我怀疑那些膳食的来源,他用了玉梅碟成功地掩盖了他的踪迹,并巧妙地让我误以为那是熙儿和雪蓉所为,若不是今日流光一闪间,我联系起了熙儿和雪蓉离嵇的日子,惊觉那双孩子不在皇宫的十日里,那只玉梅碟却从未停止一天出现在冷宫我的面前,两相矛盾下,我才醒悟一直以来遣膳之人原系他的事实;还有豫南的枣甜蜜饯……
一桩桩,一事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冰冷硬的心,有了霁雪初融的迹象。
这样的潜移默化并不利于我无可遏止的恨意,我知道。可是,它就这么发生了。
房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有脚步声悄然走近。
来人不是翡翠。
顷刻,空气里弥漫着独特的龙涎香的气味,竟是他!
我连忙闭上眼装睡,即便我知道他一定察觉不出我睫毛间细微的颤动,但我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狂跳起来。
我听到他拨开了金色流苏的纬帐,然后坐上床,踢掉了龙纹盘旋的缕靴,然后掀被躺上了床。
他伸手,将我轻柔地搂进怀中,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钻进了我的耳膜:“想朕堂堂大嵇天子,为了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搂她入睡,竟要学那宵小的勾当,每夜只能待她入睡后方潜进房间拥住她,感受她的气息和温度,真是可悲可笑。”他话语里的自嘲那么明显,我禁不住就酸了鼻尖。
原来,他每夜都趁我熟睡后潜入我的房间与我同眠,只因为我睡得太沉,竟未曾察觉过一次。若不是今日发生太多的事而扰得我久难入眠,加上方又让翡翠减少了熏香的用量,不然此时我只怕早已熟睡了去,压根不会知晓他的到来,更不会探知到这么个大秘密。
“薇儿,今日,我们的孩儿可有乖乖的?他有没有闹你,有没有踢你?应是有吧,瞧你,又瘦了。”他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关节处的硬茧带来了一股隐隐的微氧,那是他整日练功骑射结痂而得的。
感觉眼角有湿润流出,我却不敢伸手去拭。一边极力忍受着脸上的瘙痒,一边适当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让他觉察到我实是醒着。
“薇儿,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挽回你的心?可有办法让你不再恨我,可有办法让我们回到从前?每每想起你决绝的眼神我都会心神俱裂,痛彻心扉,我知道你也痛,可不可以,我们两个都不要那么痛了?”
没有办法吧?伤害已造成,我们如何回到从前?
我想起枕下的流苏佩饰,那其实是他昨晚不小心遗下的吧,只是我这时才恍然明白。又想起在冷宫时,每每入睡前,我总会觉得黑夜里有两道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想来那也该是他吧,那般锲而不舍的,从未真正离开过我的身边。
傻瓜,笨蛋!
眼角有泪滑出,顺着脸颊而下,落进了他的衣襟里。我以为他会察觉,但他似乎沉浸在他的自言自语里,不能自制。
“薇儿,你可知道,只有这时,感受到你真真确确地躺在我怀里安睡,我才会觉得世界是真实的,是美好的,至少还是温暖的,因为你还是我的,还是我的……”
“我想一直这么搂着你,直至天荒地老,不要天明,不要苏醒,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此生无憾……”
“薇儿,别恨我将你圈禁在这珞薇宫里,限制你的行动,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后果,所以,明知你会更恨我,我也要将你锁在我能遥控的视线范围内,一生都不能逃离……”
“薇儿,你给我胸口的一剑,已然痊愈,但却留下了一道永难抹去的疤痕。那是你给我的印记,每每想起它,我的心便会极痛极痛,它提醒着我,曾经有那么一个夜晚,我差点失去你,失去我的世界,不过,还好,你还在,我们的孩子也还在,我们都在……”
“薇儿,你来摸摸它吧,有些凹凸不齐,但不扎手,半指细长的口子,就横在我的心上,鲜红而刺目……”他持起我的左手,穿过他的衣袍,覆上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