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文皇后去世后,熙儿曾经与我说过,他最大的心愿是能在生辰那天像民间普通孩子一样,吃上一碗他母后亲手为他煮的长寿面。
他无意间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只要想起熙儿当时脸上的向往和期待,我的心就会纠得生痛。这碗在民间孩子眼里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生辰面,对熙儿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于是,我想帮熙儿实现这个梦想,因为我可以办得到。
我端着长寿面立在殿门口,翘首望着远处的殿门,等待着。长寿面在我手中渐渐失去温度,我内心开始焦切起来:“翡翠,冬儿怎生的去了那么久还不回?”
“公主,您别急,冬儿应该很快就回了。”
正说着,冬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宫门处。
我连忙迎上去,往她身后打量着笑道:“冬儿,你可回来了,熙儿和雪蓉呢?”
“公主……”冬儿脸色异常,我见她垂着头支吾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冬儿,熙儿和雪蓉呢?”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音量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公主,大皇子十日前已受封‘熙王’,离开皇都前往北方的封地去了;二公主……二公主也于十日前下嫁南蛮小国禹奚,做了禹奚的王后……”
我手中的碗“咚”地掉了地上,碎了,长寿面稀稀拉拉一地都是,汤水溅湿了我的裙摆。
我的熙儿,我的雪蓉……
轩辕无忌……
我撩起裙摆,跨过一地的汤面,跑出了冷宫。
翡翠和冬儿紧紧跟在我身后,小心地护着。
我一路跑到了龙吟殿,发丝凌乱,气喘吁吁。御前侍卫无禹无斐惊愕地看着我的出现,忘了行礼:“皇后娘……长公主,您怎么……”
“轩辕无忌呢?”我毫不忌讳地喊出那个男人的名讳。
“皇上……皇上不在龙吟殿。”
这时,太监总管陈公公从殿内走出,手捧着一堆的奏折,竟差点滑落那满怀的文文本本,他屈身请安:“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你家主子呢?”
“皇上此时在珞薇宫歇息,公主您……”陈公公还说了什么,我根本来不及细听,全然将他的后话抛到了脑后,我转身,便往珞薇宫奔去。
听到他在珞薇宫,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故意忽略心中那一抹异常的感觉,我面无柔色赶往珞薇宫。
经过御花园的长廊,我与迎面而来的德皇贵妃姚氏撞了个正着。她明显一怔,见是我,诧异得瞪大了眼:“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小小地意外了一番,不想再出冷宫就会遇上她,我眨了眨眼,很快恢复了常色:“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怀孕三月余的肚子,我斜身,冷然而过。
耳后,是冬儿向姚氏行礼请安的声音。
我嗤笑,这个笨丫头,犯不着向她卑躬行礼的。
再度踏进珞薇宫的大门,我的心情五味具杂。才离开不过一个来月,我突然觉得周围一切都好陌生。这里,果真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宫殿?
珞薇宫的宫人猛见我出现,一个个呆愣了半响才向我行礼道安。我没有在意,挥手让他们退下,我走进殿内。
我原先居住的寝室房门大开着,有声音在我的体内叫嚣:他在里面,他肯定在里面。
没有犹豫,我迈步进去。
他背对着我立在墙根前,似是在欣赏着墙上那些裱挂的名贵字画,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进门。
我内心压抑的怒火一发不可遏制,我的熙儿和雪蓉如今皆离了大嵇远去了我千里之外的番土,他此时竟还有心思摆弄那些死物,他,竟是这般铁石心肠!
我大步走近,正欲开口,余角处瞥到他面前的水墨画,顿时,那满腔的怒火和已溜至嘴边的话语瞬间烟消云散了。
心里酸酸的,这一刻,我似结固的泥人,失去了一切行动和语言的能力。
那画上画的,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眉如青黛,眸若辰星,肤若凝脂,唇若丹红,双垂髻,明月珠,一袭纤罗,身姿曼妙,在百花争放的枝叶间,巧笑倩盈,顾盼生辉。
左下角,落款为大嵇皇帝的私印。
那画上的人,赫然便是我,司徒珞薇。
“她很美吧。”身旁的他幽幽开口,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美吗?我并不觉得。”我道。
“是啊,‘美’尚不足以道出她英姿的十分之一二,她不止是美,更是纯净如玉,娇之如丝,幻之如梦,面赛菡萏,明媚妖娆,她分明就是是下凡的尤物,那月宫的仙子怕也要羞愧三分吧。”
我听他痴痴缓缓地道着,冰冷的心一下一下狠狠地抽痛着,痛得我眼角湿润一遍。
“世上会有那般绝世的女子?只怕是旁人过度浮夸了她的好吧。”
“不,有的,她就是我的皇后,我唯一深爱的女子。她啊,生性活泼,又好动,隔三差五就会丢一堆烂摊子让我善后;晚上睡觉会做噩梦,总要我抱着她,她才会睡得深沉;半夜她时常踢被子,我帮她掖好她还是会踢,后来,我干脆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扣住她的手脚,她才会安生不少;冬天她极畏冷,总爱撒着娇趁我一闪神将冷得如冰的双手伸进我的腋下取暖;而且她还是只贪嘴的小馋猫,对甜食毫无招架之力……”
“我并没有听出她好在哪里,分明就是位闯祸捣蛋的主嘛,你的话根本不足信。”
“你错了。虽然她爱闯祸,整日静不下来,但她天真善良而且聪慧过人,她会帮掉下树的雏鸟送回树上的巢窝;她会为受了委屈的宫人主持公道;她为会我准备惊喜;她会陪我通宵批阅奏章;她会轻抚着我的胸口,道着:皇叔,不要生气,生气催人老……”
有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
“既然万般是好,那她现在人呢?”
“她……我将她丢了,我亲手将她丢了。她不见了,我的心也空了,好痛,最后连痛都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