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这两个孩子面前,我彻底词穷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看他们流泪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吃惯山珍海味的熙儿和雪蓉,最后竟和着泪水,将各自的膳食全数吞进了肚里,他们向我深深一躬,没有任何言语,然后飞奔出了冷宫。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许久,哽在喉中那没有下咽的饭菜便一股脑全让我吐到了地上。
这膳食,真苦。
是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白天的事,难以入眠。
翌日上午,冬儿去大门口迎早膳,不一会儿,便见她欢呼雀跃跑到我面前,将食盒打开,道:“公主,今日御膳房给我们加菜了,竟然还有燕窝和雪莲羹呢。”
我闻言诧异,但看着面前丰盛的膳食,我静默了。
不再是前几日简简单单没多少营养的素菜清汤,此番送来的膳食包括有:杏仁粥,五彩牛柳,宫廷里脊,荷香红鲤,三鲜汤,糖水燕窝和雪莲羹,共七品,竟全是我平日爱吃的食物。
翡翠和冬儿喜形于色,一边伺候我净手,一边为我布置碗筷。翡翠将燕窝和雪莲羹盛在我碗中递于我道:“公主,今日的膳食都是您好口的,看来太后应是回心转意了。”
我平静地摇了摇头:“非也,应是他人所为。”
突然,我瞧见那盛膳的一只菜碟下,分明雕着一只清艳的红梅——那是独属珞薇宫的餐具,是某一年,大嵇北方附属小国上奉的贡品,玉梅碟,由顶级的磨制师用寒北罕有的高山白玉打造,邺临仅此一套,价值连城。全具共二十八只,我十四生辰时,他作为生辰礼物送予了我,而后我拿了十只搁置在我的小厨房备用,另十八只锁进了珞薇宫的库房。
于是,我了然。看来有心人竟是那对懂事的孩子。
但转念一想,我甚觉不妥,若是被太后得知,不知熙儿和雪蓉会不会受到责备。心里盘算着,待他们再来,我一定得劝阻他们。
心下有些忐忑,但这顿膳食我却吃得极是尽兴,这似乎是我入宫十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膳食了。
早膳毕,冬儿收拾了碗筷将食盒送回等在大门外负责送膳的宫人手里,我独自散步在中庭,翡翠从小厨房里出来,带着丝丝不悦:“公主,冬儿去哪了?”
“她不是送食盒去了?怎么了?”
“早膳前,她不是将公主您的药熬在火上,这会人不见了影子,那汤药都从里儿溢了出来,罐子都见了黑底。”
“许是忘了吧。也没多大点事,你别去怪责于她。”
“是,公主。只是药要重煎,怕误了您的凤体。”
“只是晚点服用,无妨。这些日子我都不知喝下了多少汤药,整个都成一药罐子了。”我淡淡地自嘲。
这时,冬儿焦急地走来,对着我和翡翠哎呼了一声:“糟糕,奴婢忘了公主您的药还在火上熬着呢。”说罢,就要往小厨房奔去。
我即时忍俊不禁。
翡翠唤住她道:“不用去了,那水都煎干了,所幸罐子没裂,我重新熬了帖正在煎着呢,这回可别忘要守在旁边。”
“多谢翡翠姐姐,冬儿谨遵您的教诲。”冬儿作了一个滑稽揖,逗笑了我和翡翠。
“冬儿,你是不是又和那御膳房的宫奴闲侃去了,怎生的去了这么久?”翡翠突然出声问。
“啊?”冬儿蓦地一怔,眼神闪烁垂下了头。
我疑惑地看向翡翠,这话听着好生奇怪。
冬儿用沉默应证了翡翠的猜测。我更加好奇了,冬儿什么时候和那负责送膳食到冷宫的御膳房的宫人有了交集?
“公主您还不知道吧。冬儿和那送膳的宫人聊得可投机了,每次去大门口迎食盒或是送食盒,都要与他话上好一阵子,奴婢也是近两日才觉察的,总觉得冬儿去的时间越发久了,留意后才知晓。”翡翠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调侃,“冬儿不会是中意上了那宫奴?若是的话,待哪日公主出了这冷宫,我便帮你向公主求个情,让你与那宫奴对食好了。”
“翡翠姐姐,你净胡说。”冬儿听闻翡翠如是说,娇羞地连连跺脚,脸红到了耳根。
“哈哈……”我和翡翠互视一眼,大笑出声。看来,冷宫的生活真是闷坏了冬儿,我是能理解冬儿这一行径的,毕竟对十四五岁的她来说,冷宫的确是过分清净了。
不过一想,觉得翡翠有句话说得不太妥当,于是我道:“怎么能让冬儿如此一娇美人去与那宫奴对食,岂不可惜,即便她自个儿愿意,我也决不赞同。他日我若有能力,我定要将冬儿送出这皇宫去,然后为她觅得一如意郎君,风光地嫁作他人妇。”
“公主……”冬儿抬头,凝视着我,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傻丫头,你和翡翠在我心里早已不是婢女,而是与我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姐妹,我怎能让自己的姐妹委屈了身子去与那宫奴对食,一辈子都做不成真正的女人?何况,冬儿,你对于我,更是不同的。”因为,你与秋儿是那般相似,我对你,有着一份道不明的情情愫。
冬儿并未追问我她于我有什么不同,只是望向我的眼里,泪光熠熠。
“冬儿,瞧公主对你多好,以后,看你还内不内疚为了贪玩误了正事。”翡翠插话道,脸上却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丝毫的吃味。
我的翡翠,一直都是那般懂事有礼,伫守在我身后毫无怨言。
“公主,翡翠姐姐,冬儿惭愧。冬儿这就去小厨房守着药罐,冬儿再不任性了。”言罢,冬儿对我行了一礼,撒腿往小厨房急奔而去。
我面向翡翠,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呀!”
翡翠笑得好不开怀。
帝窥冷殿帘开处。
进入十一月,大嵇的天气骤然冷寒了不少。入冷宫时,远没有想太多,仅是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平常用品,却根本没想到要捎两床冬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