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的主人一直都只是文皇后而已,没错!但她,却是将我当成了亲人。
傻兰英,傻兰英啊……
“皇叔,你知道吗?那布娃娃不是兰英做的,真的!”我像是为了找个人倾诉一般,我哑着声,却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知道,那并不是她做的。”我没有注意他何时将“朕”唤成了“我”,只是,我已经无法在乎许多。
“那丫头说的都是谎话的,库房的钥匙明明一直都是翡翠在保管,她怎么可能有,她怎么可能拿得到雪缎,傻兰英……”
“我知道……”
“你不知道……那碎布上的字迹根本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可是,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仿冒我的字迹,在陷害我……”
“嗯……”
“只是刚好兰英的字迹与我的相似,所以她帮我顶了罪,代了我送死……”
“嗯……”
“兰英没了,兰英没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泪怎么也停不了。他伸手帮我拭着,可是越拭越多,最后,他叹息一声,倾身,温暖的吻便落在了我的眼上,脸上,唇上。
“不要哭了,我的薇儿,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越难受,我该死的竟然不相信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伤害,甚至差点失去我们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却丝毫未听见他的话一般,兀自说着:“皇叔,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
“我要见兰英最后一面,我要亲手厚葬她……”
他犹豫了许久,点头:“好。”
“谢谢,皇叔……”
我坚持要见兰英最后一面,并亲自打理她的后事。帝轩辕无忌默许,于是,八月十六一早,我硬撑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
我一袭素净的长衫,长发随意地披散而下,脸上脂粉未施,我在翡翠和冬儿的搀扶下,弃了宫辇,穿过长长的走廊,空寂的庭院,九曲回肠的护城河,步行来到位于皇宫东北角最偏僻的义房——一个专门放置暴毙而亡的宫人尸体的地方。
行至半路,天空竟下起雨来,这是大嵇皇都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秋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和狂风,我单薄的身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翡翠连忙招呼身后的宫人为我撑起伞帐,披上毛裘,我却贪念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手伸出伞帐外,任凭雨水放肆地击打我的手心,一下,两下,无数下,就好像击打在我心上,很痛,一种释放的疼痛。
我笑了,眼泪如这场急风骤雨一般,倾盆而下。
“公主,进去宫辇避避雨吧。”翡翠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摇了摇头。
兰英……
“公主,您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也要想想您肚中的孩儿……”冬儿灵慧地抓住我唯一的软肋。
是啊,我怎么将他忘了,我的孩子,此刻正躺在我的腹中安睡呢。
太医说,他已经在我的腹中孕育了两个多月。新生命的诞生,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
可是,我的傻丫头兰英,她是用了她的生命换取了我们母子二人的平安,我,该怎么偿还于她?
“走吧。”我加快脚下的步伐,朝着义房行去。
翡翠说,兰英是孤儿,从小被庾纯家收留进府做了文皇后其时还是庾纯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十四岁作为陪嫁丫头随文皇后进宫,至此,除了文皇后,她在世上连半个亲人也没有。
我听闻兰英的身世后,破口大哭。
我的傻兰英……
半个时辰后,我终于来到了义房门口。
大门已然破旧不堪,檐下蛛网交错,尘埃堆砌,显然是多年未曾修葺。
我的双眼顷刻迷蒙。
我伸手,用力推开了紧掩的大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缓缓自两边而开,随即一股阴冷的风从内吹出,拂过我四肢的毛细血孔,我的心不由地抽泣。
抬脚而入。
义房里横七竖八放置着数十具简单的空棺材,那拱形的棺木上灰尘厚实,偌大的房间里,异味迭生,采光暗静,摆设简单,死气沉沉。
未干的泪,再次磅礴而出。兰英,你竟在这个简陋恐怖的黑暗房子里睡过了整整一个夜晚……身旁的冬儿和宫人们明显畏惧着什么,皆连连退后了两步,蜷缩着上身,瑟瑟发抖。
我本想说,不用怕,若兰英在天有灵,定不会吓我们,因为我们,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姐妹了。
然而,我却没有说。我想,兰英是明白我的。
“兰英,我来了……”我一步步走向最里面的那具棺木,那里,燃着唯一的一根白烛,幽暗的光亮隐约指引着我的步履。
我的兰英果然静静地躺在窄小的棺木里,闭着双眼,似是沉睡,嘴角处,是微妙的一朵笑颜,倾城绝世。她脸色呈现着青黑,那是服鸩酒后的结果。
“兰英……”我双手紧扣着棺沿,心一阵阵紧颤,我甚至不敢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我怕她最后的一抹祥和会被我掠去。
我明知道她不可能会听见,但我依旧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倔强而执着的,
“兰英……”
翡翠悄然走近我身边,带着忧虑和哀伤:“公主,要保住身子。”
我抬头,看向翡翠,然后扑进她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远处,冬儿和一干宫人远远地等在了门外,焦虑地翘首。
许久后,我起身,对着兰英的尸首深深鞠了一礼:“兰英,我现在就带你去一个平静安乐的地方,以后,你再不用活在这深宫内苑里,被阴谋和宫斗所伤。来人,将兰英小心抬出去。”
“是。”有四五个侍卫应声而入,轻声扛起了兰英的棺木,走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妥当。而他,自是默许的。
我怕兰英淋了雨,受了风,于是让出伞帐,吩咐宫人仔细撑着。翡翠见我拒绝上辇,只好又吩咐宫人持了雨伞,细致地将我护在伞下。我在翡翠和冬儿的搀扶下,一路行至南宫门。
左相庾纯靖安早已等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