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袭明黄毫无征兆地踏进了我的内室,笑得极是邪魅。
我一愣,随即了然。没有言语,我掀开百鸟朝凤金丝锦被,脱鞋上床,侧身朝里。
凤榻蓦地一沉,身傍,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贴上了我的背脊。
沉郁的龙涎香扑鼻而来,他的大手穿过我的素腰,将我紧紧带进了他的怀中。
我的青丝与他的墨发相缠,悱恻相绕。
他伸手将一缕纠结的发丝持起在我面前,他道:“薇儿,这便是古人所说的‘结发’吧。”
我一阵心悸,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手下力道加重,将我更紧地圈在了他炙热的怀中。
“此生,我轩辕无忌能与你司徒珞薇作结发夫妻,无憾矣。”
顷刻,有东西模糊了我的双眸。
隔日卯时三刻,他起床上朝去了。
背后没了他的拥抱,我的睡意也随之消散。
伸手探了探身傍,那里还残留着未褪去的他的温度。凤榻有些下凹,是他躺过的痕迹。
鼻间似乎还能闻到龙涎香的味道,这帝王之香,曾经伴随了我无数个梦魇纠缠的夜晚。再无睡意,我唤来水月,梳洗了一番,然后着上只有一国之后才能穿戴的凤服凤冠,出了凤鸾宫。
我突然极想去看看珞薇宫。
我的凤辇抵达珞薇宫外,下辇,便见宫门的阶前整齐地跪了一地的宫人,口中直呼:“奴婢(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他们的面孔皆是我熟悉的,各个分明是我尚在珞薇宫时伺候我的宫人。轩辕无忌果然没有妄言。
“起来吧。”这一刻,我的情绪是复杂的,难以言表,我甚至听见我吐出的话里带着丝丝的颤音。
“谢娘娘。”宫人们维诺着从地上站起,低垂着头,作恭敬状。
我想,自我以秀女的身份走进龙吟殿的那一刻起,我酷似先皇后司徒珞薇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皇宫四处角落。如今,我顶着史珞薇的身份,却用司徒珞薇的皮相再次来到我的珞薇宫,内心的感慨就如波涛汹涌。
“你们无须拘谨。本宫只是听说我与圣文皇后长相极似,故来探访一番先皇后曾经住过的宫殿,也算聊表本宫对圣文皇后的敬畏之意。”我柔柔笑道,抬脚,踏进了这片我熟悉的殿宇。
大殿,偏殿,中庭,后殿,内室,膳厅,长廊,阁楼,护城河,小花园……我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细细地将珞薇宫里里外外彻底地走上了一遍。无论是布局,摆设,饰物,景色,几乎与我离开前并无二样,十指抚过处,连丝毫纤尘也未有。
“谢谢你们,竟然将这里看顾的如此细致,本宫想,圣文皇后在天之灵,必定十分安慰。”我朝身后卑躬的宫人们道。
“谢娘娘凤赞。”
眼看到了午膳的时间,我想起自己在珞薇宫内停留了太久,怕惹生不必要的猜忌,于是对身旁的水月道:“回凤鸾宫吧。”
“奴婢(才)恭送皇后娘娘。”
走出珞薇宫大门,水月撩开辇帐,我正欲上辇,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回头,便看见不远处立着她,皇贵妃虞氏。
她一袭紫红的皇妃宫装,窈窕的身形配上精致的面容,显得雍容而华丽。此刻,她正朝我弯腰福礼,态度谨然。
我嘴角一勾,迎步走上前,抬袖虚扶一把,搀起了她:“皇贵妃请起。”
“谢皇后。”虞氏绽笑,大胆地迎视我的眸光,惊叹道:“像,真是太像了。”
我自是了然,于是韶华一沉道:“皇贵妃是在说本宫像极了已薨的圣文皇后吧?本宫犹记得,那日御选,皇贵妃便如是说过。”
她见我面色不善,于是移开了目光,作惶恐状:“是臣妾逾矩了。”
“无事,想必现下本宫与圣文皇后长相酷似的事在后宫已不是秘密,只是本宫很是好奇,本宫与先皇后真的这般相像吗?”
“是,皇后娘娘,您与圣文皇后简直就是……”虞氏显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故不着痕迹转口道:“若是不知道您的人,只怕第一眼目睹了您的风采会误以为是先皇后复生了。”
“皇贵妃如是说,本宫倒真是好奇了,真想拜仰一番圣文皇后的凤颜,只可惜今生怕没有那等机会了。”我一脸叹惋。
“娘娘不必伤怀,如今娘娘能入宫伴驾于皇上身边,臣妾想,圣文皇后在天之灵定是十分宽慰的。娘娘也许不知道,先皇后在世时,与皇上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可谓是我大嵇佳话,就连老天也要羡煞三分。圣文皇后不幸薨后,皇上一度萎靡不振,不理朝政,脾性也变得喜怒无常,朝前朝后的气氛更是焦灼一片,甚至……”
“甚至什么?”我忆起诈死后,便随同炎媸弘尧辗转去了大嵇边境,后来便一直落脚萧家,自此很少听闻宫中之事,而我也潜意识地避讳一切有关轩辕无忌的敏感话题。我听虞氏这般说的时候,心莫名地纠结到了一起。轩辕无忌如烙刻般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我面前,我根本无法想象他萎靡无神的样子。
“自圣文皇后薨逝后,皇上甚至不再召嫔妃侍寝,每日往返于珞薇宫与龙吟殿之间,白天在龙吟殿处理政事,晚上便落宿在珞薇宫。整整一年余,后宫形同虚设。”
我怔忡,震惊地看向眼前的虞氏:“有这种事?”
脑中有亮光一闪而过,心中五味具杂。
轩辕无忌说:薇儿,朕不碰你,也绝不会去碰其他任何女人。朕不能为你解散后宫,但朕愿意至此独对你忠贞。
他,真是说到做到。
“是的,娘娘。圣文皇后在世时,便已是独占了圣宠,曾惹得后宫哀怨迭生;孰料,圣文皇后已故,皇上依旧对其痴缠不休,对其他后宫嫔妃,一律视同无视。臣妾虽然敬佩帝后的深情浓意,却也不免偶有不平。”
我听虞氏这般说着,不禁微微皱起了眉际,隐隐感觉,她的话里似别具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