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就让他去做WWI，因为那里是天堂；恨一个人，也让他去做WWI，因为那里是地狱。在WWI界，挑战与威胁同行，感恩与背叛并存。师父带徒弟的制度让上下级关系多了一份情谊，有的胜过父子，带徒弟出道的师父对徒弟有再造之恩。这是一个高挑战、高淘汰的行业，总结起来就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骡子用。无数新人知难而退，未战先降，老将折戟沉沙也不在少数；也有媳妇熬成婆的经理、副总自恃业务过硬，连根带叶一齐挖走，另占山头称大王，全不顾老东家的栽培和师父的情谊。一个人也能单干，串街走巷沿路推销，但冷暖自知，晚上收工了面壁自语，独自舔舐伤口。通常单干户都干不长，毕竟组织有温暖，做得好钟声鼓声锣声齐响，做得不好有人在后面鼓劲加油。不过话说回来，在WWI界，公司管理靠人情而非法制，不存在行业限制，公司也无可奈何，不管是人才还是庸才都像河水自由流动，真遇上大规模撬人，集体解散，当家人只能怪自己看走了眼，培养了一个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快速扩张怕江山不稳，原地踏步又作茧自缚，总之在WWI界这是当家人的烦恼。大佬与小弟抢资源、争业务，散兵游勇和正规军狭路相逢时有发生，有点像当年军阀混战的局面，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业务硬就能建队伍，WWI模式决定了这种裂变随时都有可能上演。
辛辛苦苦好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总部这边也有不少人嚷嚷着要走，方宝也不强留，嘱咐王新月给他们发了工资，公司账上也就没剩下什么钱了。出此大事，写字楼的物业当然也提前告知了交房期限，逼着搬家。方宝真是欲哭无泪。晚上吃饭时，他数了数，加他和做饭的大姐，总共才七个人，王东，王新月，林静，白俊杰，还有一个新来没几天的大学生。
满桌饭菜，方宝实在没胃口。
“你就吃点吧，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王新月说。
大家低着头不说话，屋子里一片死寂。
“其他人呢？都走了吗？”
“都散了。”王东说。
“有人想搞我，盼着我出事完蛋。我偏不信这个邪，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你们相信我方某的，就跟着我，在座的你们加我有七个人，一年我就变出七家公司，两年十四家公司。大家吃饭！”
方宝捧起饭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泪水涌出来，落在碗里，从未有过的咸涩。
“我王东跟定方总了！”
“方总，我跟着你！”
“我也是！”林静白俊杰异口同声。
“我也算一个！”王新月危难时刻见真情。
“方总，我也支持你！”
……
大家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米饭，就着泪水一起往肚里咽。方宝看大家有了热情，找个没人注意的机会溜到洗手间，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去了，他根本吃不下！
方宝知道，作为一个领导人，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因为信念可以托起一个人的灵魂。如果一个人的信念积极向上，足够坚强，他可以面对任何艰巨的挑战，但是如果一个人没有正向的信念，那么他可能就易于堕落，比如包二奶、比如犯罪。销售锻炼了他最强的信念，而他今日要把这个信念带给大家，让敌人知道，困难是打不垮压不倒我们的。领导的信念尤为重要，当队员犹豫动摇时，领导的精神力量会成为在迷雾中指引大家的明灯，会成为整个团队的能量之源！
手头上一下子拮据了很多，公司的内忧外患让方宝无所适从。
卧薪尝胆对方宝来说不是传说，这次唯有破釜沉舟才能翻身。全部的家当就是这间狭小的办公室，没有后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哪怕前面有狼有虎有豹子，也要一条路走到底！
这次动荡对大家的打击很大，每个人都竭力想做好，无奈心里都憋着一股委屈，业绩并不理想，赛普能否复兴，这个担子全落在方宝一个人身上。王东、林静、白俊杰原本是经理级别，无需去一线做业务，现在他们不得不重上战场、从头开始，多少有点不情愿。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的销售业绩大不如前。方宝不能过多责备，人家能留下来已是最大的情分。
一连几天，方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身上总憋着一股气，但是浑身使不出劲儿，销量总是上不去，他问自己，难道是产品不对吗？他们卖的是一洗黑的染发膏。
把产品卖出去！除此方宝绝无他想。越是不顺的时候就越要向不可能挑战，这是方宝的法宝之一，在不顺的时候更要把自己逼上悬崖边。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炼，他直接杀进深南中路的晶都酒店，五星级，包间装潢得跟皇宫似的。在楼厅间大概看了看楼层分布图，他就直奔三楼餐厅，敲开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包房。
屋子里坐了十多个男人，个个穿黑西装、打蓝领带，围坐在一张圆形餐桌旁。方宝一进门，眼前差点一黑——进了魔窟了。十几双眼睛齐齐盯在他身上，目光斜插进他的身体，对穿四十公分。又碰到黑社会！方宝暗暗叫苦，巡视全屋，觉得唯一坐在沙发上扎马尾的男人应该是头头，这个时候只能沉着应战。他故作镇定走上前，自我介绍后，开始演示产品。
马尾巴面无表情地听他讲完，夺过染发膏，厉声说：“三分钟就能染黑头发，是吗？如果不是，你就别想活着出去！”
方宝有点懵，肩膀被旁边的人重重一拳，差点跌倒在地。
打他的人哈哈大笑：“老大，应该不是咱们道上的人。”
那人左臂上刺着一条巨蠎，方宝感到那巨蟒仿佛在扑扑地朝他吐信子，腰里鼓鼓囊囊，他看清那是一把枪。大脑一片空白！求佛祖、求耶稣、求真主、求神仙姐姐，各路大仙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要镇定！死马当活马医，我卖我的染发膏，他们干他们的黑帮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于是方宝壮着胆说：
“我现在就试验给你们看。”
说着将药膏倒进盘子里，用筷子飞快搅拌，越搅越快，药膏慢慢变作黑色。
马尾巴恶狠狠地盯着他：“有没有毒？”
方宝赶紧打包票：“绝对没有任何毒副作用，这东西都能喝下去！”说完他就后悔，这次牛吹大了，真要我喝怎么办，今天碰到的可不是善主儿。
巨蠎文身的男人劈手抢过盘子就往方宝嘴里灌，马尾巴敏捷地探出右手挡住他，左手抓住盘子放回桌上。方宝惊魂未定，左手又被马尾男人钳住，死死地摁到盘子里，顷刻间双手变黑，马尾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黑社会也是人生肉长的。看着双手染成黑色，方宝反而平静了，“您看，我的手全黑了，它真的很管用。”
巨蠎作势挥舞拳头要揍我，马尾巴抬起手，将一杯茶泼在他身上。
方宝吓了一跳，看到马尾巴的神色缓和下来，大着胆子说：
“你们黑社会个个都很仗义，一看就知道您是老大，最重兄弟情义，在外面很多人还不如你们呢。”
这番赞美起了作用，马尾巴居然咧嘴一笑，方宝趁热打铁，“你们都是干大事的，肯定不会为难我这种小人物。我家里穷，后爹老打我，家里没钱连高中都没念我就出来打工，给弟弟妹妹挣学费，很不容易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我这样的人，你们为难我，犯得上吗？”博同情、激将法也用出来了。
任何时候都要激发人们的善心，这个世界没人愿意别人把自己当成无恶无作的大坏蛋。马尾男平常难得听到这样的话，突然哈哈大笑，“小兄弟，算你有胆量！”他把手搭在方宝的肩膀上，让旁边的人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问过方宝姓名后，扫视全屋，他说：“听好了，方宝以后就是我的小弟，谁敢欺负他，就别想活着见我。”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个个点头说是。
马尾男说：“方宝，你以后就跟我混，别做这个了。”旁边的手下识相地拿过方宝的背包，马尾巴轻蔑地扫了一眼，“跟我混比干这个强多了，怎么样？”
方宝脱口而出：“很抱歉，推销是我的事业，我不能答应你！”
马尾巴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吃惊地瞪他老半天，“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说不，我佩服你的胆量，我认定了你这个小弟，走，你跟我去老窝一趟，我介绍给所有的兄弟们！”
方宝赶紧要回背包，本来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现在却要进狼窝，只好跟着他们走。到了停车场，马尾巴上了一辆奔驰轿车，让方宝坐到他旁边，把背包扔给手下，“这包东西全要了，快给钱！”那些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嘴上嘟囔道：“我们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情愿地掏出1000块钱，方宝只拿了500块，将另外500块还给他们，说：“这些东西算500块好了。”
马尾巴拍拍方宝的肩膀，“是条汉子！以后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就找龙哥！”
方宝直点头，感觉舌头麻麻的，应该有几滴染发膏滴嘴里了，后背凉飕飕的，衣服全湿透了。
从龙哥那儿回到公司，方宝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例会上分享了这个故事，王东他们个个目瞪口呆，这大概是WWI推销史上最传奇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后来演绎成很多版本，有人说方宝喝完了一碟子染发膏，有人说他当场给龙哥染发，更离奇的是方宝成了龙哥的左膀右臂。
公司在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逐渐恢复生机。方宝请姚志强来给公司的推销员做一次激励，给公司的业务员讲课，姚志强爽快地答应了，这次他讲得是一个业务员的心态对业绩的巨大影响。他的一个小组长左迪带队去江西景德镇打市场，当时是卖洗发水。通常一个团队出去每天不会少于400件的业绩，而他们连续3天，都只做了三四十件，最后一天是47件，姚志强很生气，一个电话拨过去质问：“迪哥啊，你是怎么搞的？”
“师父你不知道，景德镇这个地方，市场太烂了。”
“那你到德兴去吧！”
“德兴更恐怖，两个人去都是个位数的业绩。”
“那乐平怎么样？”
“啊呀，乐平就更不要说了，不毛之地！两个人去都是OK。”OK就是0销量。
“那上饶呢？”
“上饶太远了吧？跑了两个人去，两个人都打OK，还是我给寄的路费回来的。”
“好，我知道了。”
姚志强挂了电话，一分钟之内决定：我要出趟差。
交待完公司的事，直接奔火车站，买了张晚上11点多发车的硬座直奔江西瓷都景德镇。看一晚上书，凌晨6点到站。到公司了解了下情况，姚志强看着那11个眼神迷离的人，心里想当时派出来的可是精兵强将啊，现在怎么这样了？狐狸精把魂儿勾走了？就问：
“这里市场好不好啊？”
“好……”他们有气无力地答。
“咱们换个市场好不好啊？”姚志强想故意试探一下。
“好！”这回大家来精神了。
“但是即使走，也要把我们的骨气留下来，拼着命也要做出业绩，再风风光光地走，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出发！”
早会开了5分钟，那天有6个回来领货。那天晚上统计业绩476支。库房还剩1600多支产品。第二天早会姚志强问大家：
“我看过我们的单子，还剩1600多支产品，我们已经干掉了将近500支，剩下还有两天半时间就搞定了，我们还要不要换市场？”
“不换了！”
第三天中午，姚志强摆下庆功宴，当时所有人加在一起，只剩下9支残货洗发水。
这次培训大大鼓舞了大家的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