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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精神教父 (2)

“没啥事儿!”华唯唯说,“你听胖子在那儿瞎扯淡!还提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没觉着有什么丢人的……”

我见唯唯没有说的意思,庄岩的胃口又被吊了起来,只好挺身而出了,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尽量讲得客观、公正——稍有疏忽、遗漏、偏颇之处,都被罗马当即补充和强调了。

听罢,庄岩点上一支烟,摆出一副裁判的姿态评判道:“你们想不想听听我这个局外人的感受?想听是吧?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在我看来,你们仨全都在犯贱!你们接待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干什么?就因为他是歌星是名人吗?用你们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结果吃了一嘴屎!”

“去你的吧!”唯唯听不下去了,“你把我们说成什么了?地瓜不是老同学老朋友嘛!你跟他掰了是你个人的事,我们几个还是朋友,就应该热情接待——这难道还有错吗?”

庄岩抽口烟,继续说:“你们两个更恶劣——人家要走,你们就让人家自己走嘛!他现在不是有钱嘛,打车去机场不过是小菜一碟,这人小气不想花这个钱的话,夏天你就给他出了,老板买单,交给出租司机就完了——如此一来,你们俩不就可以去吃胖子的饭了嘛!也不至于把胖子气成这样……你说对不对,胖子?”

罗马还在耿耿于怀:“关键是我老婆那天忽然很热情地想参与,还陪着我一块在那儿等,搞得我在她面前很没面子!”

庄岩继续煽风点火:“是啊!关键是你请的这个客人是他妈一个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坏人!”

此话说得唯唯也心虚了:“不过说实在的,有一点我既没想到也看不上:地瓜这家伙怎么那么怕老婆啊?那个尹晓玲也太任性太娇气了,突然得病是真,可留在长安也能看病嘛!这又不是农村!非要闹着回去,搞得地瓜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对咱们这儿有着一腔的瞧不起:她又不是北京人,不过是个东北人,还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那疙瘩的。”

罗马对庄岩说:“咱们当年亲如一家的时候,这孩子还在上小学呢吧?”

庄岩说:“什么小学?幼稚园!要是跟他一块吃过苦的徐丽红,倒还有资格耍耍性子。”

我说:“在一般正常情况下,女朋友嘛总是要排在男朋友前头的,何况人家现在是老婆呢?咱就别跟人争风吃醋了!来,说归说,别耽误大伙喝酒,我跟唯唯要给胖子赔罪!唯唯,咱俩先自罚三杯再各敬胖子一杯吧!”

这才转入喝酒。

这酒喝得不错。

气氛越来越好。

喝到高潮时,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绪已经完全好转的罗马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摸出了三本他的新诗集,问服务员要了支笔在扉页签上另外三人的名字,然后一一递到我们手里,诗人表现出少有的谦虚:“多多指正!多多指正!”

我们三个都拿着书在翻,老庄翻了一会儿问罗马:“诗人,想不想听听我这个读者的意见?”

罗马有点兴奋地说:“说吧!欢迎!”

老庄摸着书页,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说:“这纸用得不错,书印得也不错。”

罗马等了一会儿问:“说完了?”

老庄肯定地回答:“说完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正是从这时开始直到结束,罗马再也未发一言,临走时跟任何人都没打招呼招手打车就跑了——我们这时还不知道其后果的严重性:这晚以后,罗马再也不和我们主动联系了,对我们的任何约请也都一概拒绝,电话里头冷若冰霜,使得我们在本世纪之内休想再见到他……

罗马:想见庄岩,你就跟我说

我还没有迂到听不出来:庄岩是在开玩笑!

如果说我有迂处那就在于:我的诗是不能用来开玩笑的,一丝一毫的玩笑都开不得,除非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以为它已经被那些诞生之后必然将遇的“天敌”们咒骂得够多够惨的了,所以,更不该接受来自于朋友的轻慢和戏谑,不管他是谁!

这天晚上,庄岩拿我诗开玩笑所造成的后果是:让我对其本人的耐心终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大学毕业都快七年了,他却仍然把自己罩在一种怀才不遇的不良情绪中,难以自拔……凭什么呀?我认为这都是中国的教育体制给丫惯的:上中学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学习尖子,以名列前茅的高分考上首屈一指的“B大”,遂成了人们和自己眼中潜在的“社会精英”,似乎注定怀才也注定要成才,否则就是“不遇”……当年的高分给他造成了一个幻觉:以为自己的智商也是高于我等芸芸众生之上的,就有一点见不得别人比他好,见不得别人比自个儿强,我说一句公道话:他对汉唐多少就有点这样,对我……我就不说了!还有一点就是:过去的一帆风顺把他惯坏了,让他承受不了一点挫折和打击,外表的强悍和内心的虚弱在此人身上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与和谐的统一!

我承认,我开始变得有些实际——当我意识到周围朋友的情绪和状态对我正在大肆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文学事业起不到好作用和好影响的时候,我忽然心生厌倦,并且想要逃离,兀自逃得远远的——这便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在我内心深处的隐秘动机!

从此我将进入与以上三位老友拒而不见的漫长时光(再次见面要等到21世纪去了)——但是,发生在这年夏天的一件事,还是在理论上存在着打破这种僵局的可能性。

这天下午,我正坐在报社的隔断里埋头上班,有人端直就进来了,直冲我来,直呼我名:“罗马!”——我抬头一看:是我的一位搞摄影的朋友,也是我报的一位长期供稿的摄影作者,他是陕北人,在长安漂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加入到“北漂大军”中去了……

我赶忙站起来说:“哥们儿!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准备回陕北探亲。”他说,“到了长安肯定要来看看你……”

这时候,我注意到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不知道是他的什么人。

他说:“有个朋友跟我一路从北京回来,也是搞摄影的,在欧洲挺有名。我带过来,跟你认识一下,让你看看她的大作。”说完,他又冲身后那个女的说:“小成,这位就是我跟车上说的目前中国诗坛风头正劲的诗人罗马……”

出于礼貌,我主动上前两步伸出手去跟那个女的握,但却当即傻掉了,心说:这谁呀?这谁呀?!口中一声大叫:“成——琳!”

与此同时,对方也傻呆呆地望着我,惊讶得小口大张:“罗……罗新华!他跟我说罗马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呢?他说著名诗人我怎么就没想到是我的老同学呢?唉!你没什么变化呀,就是比以前更胖了……”

“你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比以前更漂亮了。”——我说此话并非是在恭维女士,说的都是实情:以前那个略显生涩背着画板出出进进的柴火妞,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很有些艺术家气质的熟女了。

办公大厅不宜大声喧哗,我便将两位客人请进报社的会客厅里就坐,等坐下来一聊才知:成琳现在法国定居,并且已经加入了法国籍,成了一名“法籍华人”。起先她是在那里学画,后来以摄影为主攻目标,并且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在欧洲已经小有名气了,她下一步准备回国来发展,刚到北京便在摄影圈的一个沙龙上碰上了我的这位朋友,一聊都跟长安有关系并且马上都要回来一趟,就同行而来,刚下火车,就来找我……

于情于理,我都该请两位客人(尤其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吃顿饭——我也准备这么做,不想提出来后却遭到二人不约而同的谢绝:男的晚上另有安排,似乎是与一位有着特殊关系的异性有约;成琳则急于想要回家,说她跟父母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男的打车走了,我骑车顺道送成琳回家,一边骑一边跟后座上的她说话——

“成琳,如果你……想见庄岩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那样。还在当中学数学老师。”

“他……结婚了吗?”

“没有没有,据我所知:连个固定的女朋友都没有。你怎么样?结婚了吗?”

“有过一次婚姻,刚刚结束了。我想回国来发展,也是因为没什么牵绊了……”

“想见庄岩,你就跟我说,或者我把他的电话还有地址都留给你——你直接找去得了!”

“……不了!一切都像上辈子的事儿了,我只想活好这辈子……”

过后成琳再未露面,也没有跟我联系过。她留给我的一组照片很棒,非常棒!让我着实震撼了一下子!但由于过于前卫过于大胆,我报未予刊登。

党帆:《访谈录》中的这段文字读得我心惊肉跳

很久未回长安了——我都快把故乡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