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黄金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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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个月的“创作假” (2)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明白了你就要想办法成全我!”

在回去的路上,还看见一家药店,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让她拎着鸡在门口等我一下,一个人进去了……

留在医院的四个人是午后回来的,由于两位“准孕妇”术后感觉大饿,他们已在外头吃过了午饭,还带回两盒饭菜给我俩。整个下午,我一边写剧本,一边炖乌鸡,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在晚饭时,成琳和徐丽红这两员“病号”吃到了我炖的乌鸡,方媛自然也吃到了,她一边喝着鸡汤一边问我:

“上午回来的时候,你进药店干吗了?”

“哦!”我这才想起来,从衣兜掏出了一盒避孕套,“买这个!你知道我最烦戴这个!今天得了教训了:以后再烦也得戴啊!我可不想叫我老婆受苦!”

说得方媛眼泪汪汪的。

徐丽红:怎么就敢断定是汉唐干的

一转眼就入冬了。

这天夜里,跟往常一样,我独自一人守在家,刚刚睡下,晚饭后出门上班的汉唐却突然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向我宣告:“录完了!录完了!全都录完了!是李东亲自开车把我送回来的。”

然后,他便径直扑向餐桌一角的一包方便面,拆了皮儿就拿到炉子上的小锅里去煮,煮上后他问我:“咱家还有剩菜没?”

我裹在被子里说:“你到碗柜里去找找看吧。”

他拉开碗柜瞅了一眼说:“没见着。”

我说:“那就是没了。”

“我有办法。”他说,继而拉开门出去了。

我听见院子里有了他的动静。

一分钟后,他回到屋里,手里头多出一棵大白菜——我一看就明白了,问他:“顺人家房东家的吧?”

他嘿嘿一笑:“谁让她堆在外头呢!这下我的方便面可丰富多了?你吃不吃?想吃我再给你煮一包。”

第二天中午,我和汉唐正坐在屋里吃饭,院子里响起了女房东的叫骂声:“哪个兔崽子偷我们家白菜来着?想吃白菜吃不起就吭一声,我做好了端给你都成,当小偷可不成!我这院子可不养小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人怎么连兔子都不如……”

骂得汉唐那张“地瓜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骂得我心中怦怦跳脸上热辣辣的。

还好——骂过两遍之后她就打住了——大概念及是初犯,也毕竟只是一棵白菜嘛!

我俩继续埋头吃饭,尴尬得一言不发……正当我想说出一两句劝慰男友的话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脑中立刻闪出的念头是:八成是那个黑铁塔似的男房东打上门来了!

“汉唐!你他妈的老毛病又犯了?!”闯入者满脸怒容一身怒气地直冲汉唐甩过来这么一句话——我这才抬头看清他是罗马!

汉唐居然还嘿嘿一笑。

罗马说完转身就走。

我与生俱来的“护夫精神”上来了,追着罗马茁壮的背影进了他的屋,方媛不在,我用家里人内部的昵称呼之:“老二,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老毛病又犯了’?”

罗马回答:“听不明白?你听不明白就别听——他明白就可以了!以后让他老实点!你听人家都把我们骂成什么了?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哪!”

我因为尴尬便强词夺理:“老二,你又没作调查研究,怎么就敢断定是汉唐干的?”

罗马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他还能有谁?徐丽红,你敢说不是他干的吗?”

这句反问问得我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屋。

汉唐正躺在床头抽烟,见我进来就跟没事人似的:“红红,你别跟老二较真了!胖子这人吧,写东西挺反叛的,生活中其实忒保守。”

汉唐: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总算又可以晚上躺在家中的床上搂着女友睡大觉了,我好生休养了一周时间才到公司去了一趟。

起初,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但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公司专门请来了一位很有名的摄影家为我拍照,准备在即将出版的磁带封皮上使用,可是突然有一天,李东面色阴沉地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进屋之后还特意将门锁死。

“坐吧!”他点上一支烟说,“有个不好的情况我必须向你先通个气儿,怕你到时候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的专辑送审没过关,问题还挺严重——说是有什么政治导向上的问题:你不是在《故人》那首歌里有这么两句词嘛:‘风吹来/吹落天边昏黄的太阳’——上边说这两句歌词是带有不良情绪的,甚至是反动的!”

我马上沉不住气了:“这首歌写的不是西域荒凉的景象嘛!套的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古意,怎么就反动了?说句大实话,我的音乐和歌词跟政治有个鸟关系!”

愁眉紧锁的李东深吸一口烟说:“我知道啊!把整首歌词一看,在前后语境中判断:这他妈是哪儿跟哪儿啊?哪有什么政治问题呀?可是这帮老朽,满脑子都是‘文革’式思维,‘文革’迫害过他们,也教会了他们:断章取义,上纲上线!在他们眼里,‘太阳’只能够象征领袖……”

我说:“就算这两句有问题,有问题就有问题吧,我把它改了不就完了嘛!现在就改,‘太阳’不能用,咱就改成‘月亮’,一弯冷月也能写出荒凉……或者干脆不收这一首,再录一首补进去,反正我的歌也多……他们说有问题,咱把问题剔除掉不就完了嘛!”

李说:“你说的办法我早就想到了——以往遇到类似问题也都是采取这个办法——也跟他们这样说了,可他们说:不光是这一个地方有问题,整个专辑的调子都有问题:音乐很不健康,歌词时有影射,说明作者的思想倾向有问题。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打听到你的身世背景,说你是混在北京的小流浪汉一个,是因为在大学里打架打伤了人而被开除的,说这种人写的东西流入到社会上只会对青少年造成不良的负面影响……”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你这句话才点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有一点你可能还不明白:与其说是有人想加你的罪,不如说是有人想篡我的位,给你加了罪也就可能篡到我的位,这一切都是冲我来的,你和这个专辑不过是他们硬要给我找的一个碴儿罢了!这里头是是非非蝇营狗苟的名堂多了!在中国,总有那么一些人,什么也不想干,什么都干不了,但嫉贤妒能兴风作浪的本事却不小,整天拿眼睛盯着别人,盯着那些干事儿的人……”

“是不是像高晃这种人?”

“怎么?你和他认识?”

“圈里的人,数来数去,除了丁力和‘老太太’,就他知道一点我的情况……”

“你还真猜对了!据我所知,他最近可是没闲着,上蹿下跳十分活跃,创作上搞不过我,又对我现在的这个位子眼红——觉得这个位子有利可图。包括他在内的这些人一直想把我从现在的位子上拉下来换成他们来坐,其实他们是不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像他们那样酷爱权力的,说句心里话,我还真是早就不想干了,你瞧瞧,在这儿干的这两年,我的创作已被耽误得够可以的,这两年你见我出过什么好歌?没有吧?汉唐老弟,我跟你交个底:我个人已经决定辞职不干了,过两天就写辞职报告,离职前我还想替你把这个专辑争一争,尽我最大的努力吧,如果能救活你不用谢我,如果救不活你也别怪我,你看这样如何?”

“李老师,不管能不能救活,不管你在不在这个位子上,你对我都有知遇之恩,都是我永远的朋友!”

“汉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意识不到我是如何从公司里走出来的,只是感觉脚下发软,路面生硬,长路漫漫……

我在那首给我带来麻烦的歌中所大肆渲染的古代西域的荒凉,此刻却在北京的长安街上品尝到了——“一个长安人/走在长安街上”——诗人罗马最欣赏我的这句歌词,说是写出了一种灵魂里的大寂寞……

庄岩:你不就是会写几首流行小曲儿吗

这天中午,三家人只有我和罗马两人在,我俩一起去“B大”学生食堂吃午饭,然后散步回来,此刻正坐在我屋里喝茶、抽烟、聊天。

正聊着,只听院门吱扭地响了一声,似乎有人进来了。

接着是汉唐家的门响了……

我走出门去瞅了一眼,见是汉唐,便招呼他:“你屋没人,过来坐吧,我跟老二正聊天呢!”

他也不应声,闷头过来了。

待他进屋坐下,我先递了支烟给他,再给他倒上一杯茶,随口问他:“去公司了?饭吃了没有?”

他语气生硬地答道:“没有!”

我说:“那咋办呢?我这儿可是连方便面都不剩了。老二,你那儿还有方便面没有?”

罗马说:“没有!我从来不备——烦吃那玩意!方媛也不爱吃。”

我说:“那你出去吃吧。到村口那家小店随便吃点啥。”

汉唐的语气仍很生硬:“不吃!”

到了这会儿,我还没有意识到他今天的情绪不对头,仍然多嘴:“徐丽红呢?”

他简直是没好声气儿地回答道:“回她自己家了,她外婆病了……你问那么多干吗?”

我自讨没趣,有点尴尬:“不干吗!不干吗!”

然后掉转头去,只和靠在床头的罗马说话,接着我们刚才聊到的一个文学的话题——也是我所热爱的作家卡夫卡聊了下去……

我们聊得仍很热烈,并未因为汉唐的到来而被冲淡气氛,罗马这位诗人只要一聊起文学,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万没料到的是:我们的聊天竟也激起了汉唐的不满,他听着听着那张地瓜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说你俩怎么这么无聊呢?尽聊些替死人担忧的事情!还是个外国的死人!人家伟大关你俩屁事!”

我生性好斗,喜欢抬杠,立刻反唇相讥:

“得得得!你不无聊,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录磁带,当歌星,出大名,挣大钱……劳驾闭上你的臭嘴,让我们两个不切实际的无聊人再继续无聊一会儿吧!”

罗马笑而不语,然后继续大谈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