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妖精和我都被吓得一激灵。
“我当时就‘啊’地大叫出来，吓的坐在了地上，魂儿都飞了。那个学生睁开眼珠子看了看我，那眼神儿忒奇怪，跟咱正常人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大出来。他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门卫老周，这儿的学生都认得我，你不认得我？’他摇摇头说：‘不认得！我这儿正睡得香呢，你推我干啥？’我说：‘现在正下大雨呢，你咋在这儿睡觉？’他说：‘别的地方都没这儿好，我就觉得这儿最舒服。’我实在让大雨给浇的受不了了，就跟他说：‘咱进去说吧，外头雨大。’他点点头同意了，就跟我进了门卫室。”
“进来以后他就喊渴，到处找水喝。我吃不准他到底有病没病，就指着脸盆架上那盆刚用过的洗脸水跟他说：‘那儿有水，你喝吧！’那学生二话没说就走过去，端起脸盆‘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何妖精听得皱着眉头咧着嘴，一副恶心的表情。我却听得心头滴血，欲哭无泪。
“我赶紧一把把脸盆夺下来，把水泼到外边儿，心说这小子是真疯了！他问我：‘为啥不让我喝水？！’我只好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一口气喝完了。然后他就一直盯着我，那眼神儿特别可怕，盯得我心里害怕得要死。我知道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想打电话给黄校长，可又怕让他听见。我灵机一动，把里屋的电视打开了，让他到里边儿看电视。他好像从来没看过电视似的，都快钻进去了，一边看还一边模仿电视里的人，手舞足蹈的，又乐又蹦。我趁他看得入迷的时候，偷偷走到外间给黄校长打电话，把事儿简单跟他汇报了。撂下电话，突然听见里面没声儿了，猛一回头，发现那学生正站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看着我呢！那眼神就跟鬼似的，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儿撒腿就跑……。但是，这还不是最让我害怕的。”
“啊？这还不是最害怕的，那……”
“我定了定神，问他：‘你干啥？’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看见了，你们这些坏蛋都得死！死了以后都下十八层地狱受苦！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吓傻了，小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他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们正让火烧、让水淹、让鬼吃着呢！’说完，他就疯狂地大笑起来，笑的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揪自个儿的头发，挖自个儿的嗓子……”
“快别说了！”何妖精吓得脸色煞白，面无人色。
“行，行。”
“后来咋样了？”
“咳，要不是黄校长马上派那学生的班主任张老师和两个体育老师来，我都要让他吓进精神病院了！后来张老师指挥着那两个体育老师把他装上车，想拉到精神病院去，谁知道那学生死活不上车，又踢又打，又撞又咬，那个身子都扭得不成样子了，就像一头快被宰了的猪似的一直拼命挣扎。那两个体育老师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才总算把他控制住，架出门卫室，塞进面包车里边儿。”
接着，周老头儿转过身指着我说：“然后，这小子就疯了一样跑过来了，扒着车门非不让走，多亏张老师三拳两脚把他打趴下，我揪着他不让动，面包车才开走。关上大门以后，我马上就把这小子送到这儿来了。”
事情的原委原来是这样的！我一边听一边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有好几次简直想捂住耳朵不忍心再听下去。川子这是受了多大的罪？是什么让这个阳光帅气的青葱少年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疯子？到底是谁在作孽？我痛恨这个地方！痛恨这里的所有人！痛恨这里的一切！
我拼命想忍住眼睛里的泪水，可它们还是不争气地“哗哗”流了下来。我用手背把眼泪用力擦去，瞪大眼睛怒视着眼前的周老头儿和何妖精，他们就是川子所说的坏蛋中的两个，我真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们几口。
“你干啥？”何妖精被我盯的有些发毛。
“小兔崽子，敢瞪何老师，看我治不死你！”周老头儿冲上来又要踹我。
“老周，算了！294号儿，记你一次违纪！马上回教室！”
“何老师，就这么放他走了？”
“咳，刚才你说的忒可怕，我现在心情不大好！另外，这小子跟早晨发疯那学生关系特别铁，你看他现在那样儿，万一把这小子也逼疯了，那传出去就不好办了……”
“对，对，还是何老师想的周到！”
“你还在这儿戳着干啥？等着我再给你一张白条儿是不是？！快回教室去！”
“还不快滚？！”
我扭头又冲进了大雨里，一边跑一边咒骂着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想象着可怜的川子接下来的悲惨命运……。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于是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想把自己打醒，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脑海里一幕一幕回忆着和川子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从初次相识到变成同桌，从每天一起出去放风到嬉笑打闹无话不谈，从登王鹫山到游关山湖，从化解误会到肝胆相照，从我帮他辅导功课到他教我练单杠打篮球，从同心协力保护Jane到一起对抗那帮坏蛋……，川子，我的好兄弟！他怎么会疯了呢？我说什么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失魂落魄地跑着，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噗通”一声趴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全身上下沾满了泥水。我索性仰面躺在地上，任那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浇注下来，冲去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
我睁大眼睛朝上看，只见天地之间一片茫茫，除了无数跳动的雨珠雨线什么都看不清楚。无边的大雨好像重重叠叠的帘幕一般，遮盖住了邈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