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不明物
6079800000021

第21章 一起共享死亡的人 (4)

我又说了两个梦,期望能让余小烟觉得有趣。这两个梦分别是,贪生怕死梦和发财梦。

第一个梦讲述的是,在抗日战争时期,我是一个进步大学生在大街上游行示威谴责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后来我被批准入伍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然后我们接到上级命令作为先头部队去执行任务,到了前线看到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我顿时就双腿发软,想要临阵脱逃。就在我见机要溜之大吉的时候又被首长征调为敢死队。无奈之下我突破了鬼子的防线进入了碉堡中,里面的鬼子布防严密,我们左右突击在碉堡里躲来躲去的。最终我在走廊里被一个鬼子用机枪指着脑袋。

在梦里,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结束了。眼前这个鬼子会扣动扳机把我的脑袋打成一个马蜂窝,脑浆溅满一地。本能的求生欲望让我突然跪倒在地,求鬼子饶命。

在我醒来之后这个梦让我感觉非常羞愧,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多次毋庸置疑地幻想如果我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定会是个英勇的战斗英雄,能所向披靡顺利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就算我不幸被捕,在反动派残酷的严刑拷打之下我也会眼睛不带眨一下大义凛然地表现出顽强的毅力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敌人叫嚷着,共产党万岁,中华民族永垂不朽。然后再一命呜呼浩气长存,成为受子孙后代瞻仰的革命烈士。做了这个梦我才清醒地认识到,革命先烈不是这么好当的。如果我生活在战争年代,就算起初是正面人物也保不准不会在糖衣炮弹金钱美女的诱惑下变节成为叛徒,这个认识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情绪低落不苟言笑。直到后来我才慢慢将其淡忘,因为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贪生怕死的人更懂得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第二个梦讲述的是,我在祖国偏远的西部山区当支教老师。有天我领着学生去野外寻找食物,走到一片茫茫的山野上。我很不幸地掉进一个山坑里,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废弃的矿区。我随手抓了一把黑色的矿渣,找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小金人。然后我们发现这个废弃的矿口全部都是小金人,我们欣喜若狂地挖,找来麻袋一包一包地装,干得热火朝天。后来我们顺着矿口一直挖一直挖,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我们爬出出口重新来到了山野上。与此同时,很多附近的村民也闻风赶来挖小金人,我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准备以死相搏把这个矿山占为己有……

发财梦说明,我真的是连做梦都想发财。

说着说着,我和余小烟都犯困了。空气转冷,帆布帐篷再也不能抵挡住夜晚这荒野上的寒气了,我从背包里拿出不怎么厚的毯子包裹在我和余小烟的身上。余小烟被包得像一个急待发送的邮包,朦胧中我听见她说:“靠近点,靠近点,我冷。”

我抱着余小烟躺在帐篷里,帐篷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只有风呼啸而过,发出空荡荡的声音。

余小烟在我的怀里说:“你再对我说点甜言蜜语吧。”

我说:“都很晚了,我们睡觉吧。”

“那好吧。”余小烟不情愿地说。

过会儿余小烟又说:“要不咱们讨论一下世界和平这个问题吧。”

我打起精神说:“好呀,我最近比较关注卡扎菲,他在联合国大会上证明自己拥有健康的前列腺。”

余小烟踹了我一脚说:“睡觉。”

半夜里我流鼻血了,朦胧中我把两只手的小拇指勾在一起,血就止住了。早上醒来我爬出帐篷对余小烟说:“昨晚我流鼻血了。”

余小烟说:“你是在做梦吧。”

我说:“是真的。”然后伸手给余小烟看我手指上残留的血迹。

“你可能晚上让风吹多了,上火了。”

我说:“不是上火,是我身体内血太多溢出来了。”

余小烟看着我哈哈大笑地说:“你鼻子来月经了。”

流浪的第二天,我们开车又前行了几公里直到车厢里一点汽油也没有了。我们站在马路边无望地等待着好运的降临。

马学病故作轻松地说:“说不定一会儿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从飞机上下来十几个特种部队在我们面前站成一排,其中一个对我说,首长请下命令。”

我说:“怎么回事?”

“那个当兵的说,我们是特种部队的,党中央知道你们有困难,派我们来向你们伸出援助之手。”

“然后我们就直接上了直升机。”马学病一脸陶醉地说,“直接飞往北京和国家领导人商讨与国民息息相关的民生政策。”

我说:“你这完全是在做梦,在这个穷乡僻壤充其量也就一土大款开着一辆宝马从这飞驰而过,看见我们四人有困难顿时内心潜在的慈善心受到触动,就跟纸包不住火一样非拉我们一把不可,不然自己就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马学病接着说:“不仅茶不思饭不想,他一看我们四个简直就是国家栋梁民族脊梁,中华民族振兴就靠我们了,你说他要是不帮我们那不就是欺师灭祖忘本忘根逆天而行,跟全中国人民过不去吗?”

“那这土大款说是帮我们,其实就是为了和我们套近乎。”我说,“盼望着等我们飞黄腾达了徇私枉法地帮他投机倒把呀,可这遭人唾骂的事情咱们可不干,咱们那时候可算是公众人物,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能跟这地痞流氓蛇鼠一窝勾肩搭背的,有损形象。”

“他把自己宝马的车钥匙扔给我,说这车你先开着想开多久开多久。”

我说:“光一辆宝马车算什么呀,他还把自己的银行卡和密码一并交到我们手上,谦虚地说这里面的钱你们随便用,不用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拿我当自家人,还必须大手大脚赶紧用完,要是拖拖拉拉省着不用,你们就是变相地耽搁我为社会创造价值。”

“光银行卡也不行,”马学病手舞足蹈地说,“他还说自己旗下的上市公司都已经交接完毕最大股东的名字就是你们的,就等我们走马上任呢,还有他所有的房产保险什么的受益人都是咱们。”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说。

“就因为当年他流落街头没饭吃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馒头。”马学病说,“就是因为这个馒头让他发现社会是充满爱的,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时刻地叮嘱自己要努力要奋斗要出人头地,不为别的就因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馒头,他要报答我,光为了报答我他也要卧薪尝胆,最终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为了土大款。”

李汝南看着我们,很鄙视地说:“你们大白天在这做梦吧。”

马学病说:“人要积极向上有乐观的心态嘛。”

我说:“说不定真有好事从天而降呢。”

话音刚落,余小烟指着西边说:“还真来了。”

我们看到一个老伯赶着一辆平板的驴车正不急不慢地向我们走来。

马学病拦下驴车热情地说:“老伯,我们的车没油了不能走了,能帮我们一下吗?”

老伯戒心很重地说:“我又没油怎么帮?”

马学病说:“用你这驴车拉着这面包车走到有加油站的地方就行了。”

老伯说:“驴拉不动。”

马学病说:“能拉动的,驴在前面拉我们四个在后面推着。”

老伯又说:“驴不能白拉,你们要给钱的。”

马学病问:“多少钱?”

老伯寻思了一会儿说:“最少也要十块钱。”

我们找来绳子一头拴在板车上一头拴在面包车上,老伯在前面拿着鞭子赶着毛驴,我们在后面用力地推着面包车。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山区里只要太阳一出现轻雾便会很快地散去,温度也会很快地回升。我们很快就汗流浃背的了。老伯叼着旱烟坐在平板车上悠闲地用鞭子抽打着驴的屁股。驴走得不快,到后来基本上是走四步后退三步了。我们吃力地在后面推着车,气喘吁吁的。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山路,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加油站。加满油临上车前,我跑到在路边歇脚的大伯面前。他已经把驴从平板车上卸了下来,把驴拴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休息,驴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了。我走过去把十块钱给了大伯,说:“多亏你的小驴了。”

上车之前我走到驴的身边观察了一下它满身在阳光下闪光的黑毛,发出感慨说:“这驴真不错。”说完我不经意地在驴的背上拍打了一下,突然驴应声倒地,躺在地上嘴里吐出了白沫。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伯见状跑过来看了看驴,大声地说:“哎呀,你一巴掌把我的驴给拍死了。”

我一听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对车上的马学病喊:“快发动车。”

坐在车上,我看着大伯在后面冲着车喊,具体喊的什么我也没听见。

余小烟也在对我说:“你真把驴给拍死了。”

我说:“肯定不是我的问题,我就那么轻轻一拍驴就倒地不起了。”

“难不成驴是被你吓死的?”马学病开着车哈哈笑了起来。

“肯定是误会,”我说,“那驴装死。”

我从车厢往后看,隐约看到驴倒在地上还没起来。

坐在车上我又想起了那头小驴,我觉得它一定是和我开一个善意的玩笑。如果驴这么容易就被拍死的话,那它就枉为驴了,应该是只苍蝇、蚂蚁才对。人们都说狗是通人性的,其实世界上除了狗之外,通人性的动物有很多,想必我今天看到的驴就是其中之一。这个玩笑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对老伯来说是很不公平的。本来他大早晨在山路上赶驴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偏偏碰到我们几个。驴拉车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让驴拉面包车还是头一回。但反过来一想,既然老伯同意让驴拉车,我们也为此付钱了,整件事都是合理的。如果非要找出不合理的地方,那我认为只有两个方面。第一,老伯不应该收我们的钱,他应该学习雷锋助人为乐的。收了我们的钱,他就有趁火打劫火上浇油的意思。第二,老伯虽然同意了让驴拉车,但他没有征求驴的意见。我想就是因为这样驴才怄主人的气,和我开了这样的玩笑。

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顺着狭窄的路飞快地下山。这里的路况比之前好了很多,我们完全就像是在塑料轨道上的玻璃球,畅通无阻。路的两边是茂盛的松树柏树,生长在悬崖峭壁上,一片一片,组成了盛大的绿色。我们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

为了不再迷路,我们决定走济青高速公路。虽然要缴纳过路费,但总比再出什么状况强,而且一切顺利的话三四个小时我们就能到青岛了。

在高速公路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一切都那么永不停息,除了偶尔有该死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发出轰鸣的声音,其余都很让人舒服。经过一个高架桥的时候,余小烟惊讶地拉着我说:“快看呀,快看外面。”

我从车窗看到桥的下面是一片宽广的湖面,清水荡漾。

余小烟感叹道:“真大呀。”

马学病不屑地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下午我们就能看到大海了。”

李汝南比画着手势念道:“大海呀,我的故乡。”

下了高架桥我们就在一个收费站路口被人拦截了下来,有两个穿制服的中年男子一胖一瘦示意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在车上我问马学病:“出什么事情了?”

马学病迷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呀。”

马学病打开车窗问中年男子:“怎么了?”

胖子二话不说把车钥匙拔下来拿在手中说:“下车再说。”

我们四个人下了车。胖子问马学病:“你是司机?”

马学病点头说:“是呀。”

“把你的驾照拿出来。”

马学病从车上找出驾照来。

胖子看了驾照又问:“你们去青岛做什么?”

“旅游。”

“哦。”胖子笑着说,“那这么说你们就是外地人啦。”

马学病拿出烟递给胖子和瘦子,胖子说他不抽烟,瘦子点上了烟。

紧接着瘦子拿出一瓶水递给马学病。

马学病说:“我不渴。”

胖子在一边严肃地说:“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马学病接过瓶子喝了一口,感觉那水的味道很怪。很快瘦子从身后拿出一个仪器对准马学病说:“张开嘴,呼气。”马学病张开嘴呼了一口气。

瘦子拿着仪器看了看说:“酒精超标,你醉酒驾驶。”

胖子看着马学病说:“你不知道喝酒不能开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