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报国精忠众所知,传家韬略最稀奇。
穰苴奋武能威敌,充国移师竟慑夷。
兵出有名应折首,凯旋无处不开颐。
上功幕府承天宠,肘后黄金斗可期。
却说云幕口车问说道:“假如你的枪可伤人么?”唐状元道:“都是一般,枪也不伤人。”云幕口车道:“请教一番何如?”唐状元道:“你站起来,我要枪枪杀到你身上,只是不伤你就是。”云幕口车道:“怎见得枪枪杀到我身上?”唐状元道:“我自有个记号儿。”云幕口车道:“你若是就中取事,断送我一枪何如?”唐状元嗄嗄的大笑了三声,说道:“我中国的人信义为本,一句话重似一千两金子。若只是这等反复不常,倒和夷人一样去了,怎么又叫做个中国?”唐状元是个会说话的,只消这几句言语,打动得个云幕口车有好些自愧,却说道:“即是不伤人,我只管站起来,任凭你杀就是。”唐状元叫声:“小校们,取过一个活人心来。”即时间取到一个活人心。唐状元把个心戳在枪头上,照着云幕口车上三下四,前五后六,左七右八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枪,问说道:“可杀着你么?”云幕口车道:“是杀着我来。”唐状元道:“可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是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你只晓得不曾伤着于你,你还不晓得多少下数。你脱下你的衣服来数一数儿,看是多少枪数。”云幕口车不敢怠慢,脱下那件长衫儿来,数上一数,只见有一枪就有一个红点儿。怎么一枪一个红点儿?原来枪头上是个活人心,心是一包血,故此有一枪就有一个红点儿。总共一数,得七七四十九个点子。唐状元道:“你说我的枪高不高?”云幕口车说道:“枪是高,只是杀人不见血,不像个信义为本的人行事。”唐状元道:“我只是比试个手段如此,若真个杀人不见血,岂是我缙绅家之所行乎!”
云幕口车自恃他的箭天下无双,看见唐状元的箭射不伤人,却又高似他的箭,还由自可;一杆枪又杀不伤人,这却又高似一齐人的,他心上有些惊慌,告辞要去。
唐状元左右要卖弄着他,又请过前营里王应袭来,告诉他要个杀个不见伤的手段。王应袭束发冠,兜罗袖,狮蛮带,练光拖,手里拿着一杆丈八长枪,就像一条活蛇,也照着个云幕口车钻风带雨,出穴寻巢。只听见一片的响,哪里看见是杆枪,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枪。唐状元问云幕口车道:“可杀着你么?”云幕口车道:“下下杀着我哩。”唐状元道:“可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却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口车道:“高!高!”
唐状元又请过左营里黄都督来,也告诉他要个杀人不见伤的手段。黄都督身长丈二,膀阔三停,手里拿着一条三丈八尺长的疾雷锤,就像一个活戏球,照着个云幕口车,圆似枯树盘根,疾如流星赶月。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疾雷锤。唐状元问说道:“可曾打着你么?”云幕口车道:“下下打着我哩!”唐状元道:“可曾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并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口车道:“高!高!”
唐状元又请过右营里金都督来,也告诉他要个杀人不见伤的手段。金都督却又生得古怪,身长三尺,膀阔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甲,手里拿着一件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镋,就像一块生铁片儿,照着个云幕口车,风吹草偃,鹊噪鸦飞。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个任君镋。唐状元道:“可曾打着你么?”云幕口车道:“下下打着我哩!”唐状元道:“可曾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却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口车连声道:“高!高!高!”
唐状元还要请四哨里四个副都督来,卖弄一个与他看看。云幕口车看见这些武艺高强,安身不住,务死的要去。唐状元只得放他去,吩咐他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你的国王,一纸降表降书,所费不多,免得别生事端。他日进退无门,悔之不及。”云幕口车连声道:“晓得了!晓得了!”这一场卖弄,虽是元帅指麾,却也亏了唐状元搬斗。正叫做是:先声足以夺人之气。却说云幕口车转正路上,心里费好一番寻思。怎么费好一番寻思?将欲把南朝武艺高强的话告诉国王,他先前出门之时说大了话,不好回复。将欲隐瞒了假说些大话,却又南朝这些将官杀人不见伤的手段,禁得他几下杀哩!没奈何,只得转到飞龙寺里,求见佗罗尊者。尊者道:“你去南船上来,是个怎么样子?”云幕口车道:“益发不好说得。”尊者道:“怎么不好说得?”云幕口车却把个南人武艺高强,杀人不见伤的话,细说了一遍。
尊者道:“你意下何如?”云幕口车道:“末将不是对手,不敢惹他。”尊者道:“怎见得不是他的对手?”云幕口车道:“其余且不讲他。”只说一个矮矬子,不满三尺之长,手里舞一张铁铲,就有百四五十斤重。舞的就是雪花盖顶。下下打在我身上,却没有半下儿伤了我。你说这个手段,还是高不高?我怎么是他的对手!”尊者道:“你是靠木使漆的,故此不奈他何?若是我们的飞腾变化,他也奈得我何!”云幕口车道:“我适来在他宝船之上,看见有两只异样的船,每只船上有三四面白牌。这一个中间白牌上写着‘国师行台’四个大字,左边牌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右边牌上写着‘雷声普化天尊’六个大字。这个还自可。那一个中间白牌上写着‘天师行台’四个大字,左边牌上写着‘天下诸神免见’六个大字,右边牌上写着‘四海龙王免朝’六个大字,下面又有一个小小牌儿,‘值日神将赵元帅坛前听令’十一个大字。你说这两个人是两个甚么人?想必一个是僧家,一个是道家。你也不可轻易看了他。”
尊者道:“他若是僧家,我和他同教;他若是道家,我和他对职。我怎么惧怯于他!”云幕口车道:“不是说老师惧怯于他,只是万一有些差池,于国家体面上不好。”尊者道:“怎么于国家体面上不好?”云幕口车道:“国家全靠老师,如泰山之稳。今日临事之时,老师不审个来历,孟孟浪浪,尝试漫为。倘或全胜,彼此有光;万一有些差池,把国王放在哪里去?”尊者道:“我若出身之时,怎么得到个差池的田地?”云幕口车道:“这个话儿,也有些难讲哩。世上只有个天大,他还是天之师,他的大还是怎么大?天下诸神该多少尊数,他还叫‘诸神免见’,他却不是诸神上一辈的人?四海龙王该多少远哩,他还叫‘龙王免朝’,龙王却不是他晚一辈的人?马、赵、温、关十二元帅,只有玉皇大帝称呼得他,他还写着‘坛前听令’,他却不是玉帝一辈的人?这等一个人,你要看得他容易?”云幕口车这一席话,虽说得无心,尊者听之却有意,不免费了一番猜详。先前相见之时,倒有十分锐气,到如今听了这一席话,早已消灭了七八分。沉思了一会,说道:“总兵之言有理。我也不免乔装假扮,去打探他一番。”云幕口车道:“你去打探之时,不消寻这些将官,只到那两个挂牌的船上就是。”尊者道:“总兵之言,深合吾意。”云幕口车道:“私场演,当场展,请教老师怎么假扮而去?”尊者道:“我假一个抟虎之戏,前去打探一番。”云幕口车道:“这个计较好,便宜变化,令人不测。最妙!最妙!”
道犹未了,佗罗尊者牵着一只老虎来,竟到宝船上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说道:“欺善怕恶,不是好人。我就寻着那个道士。”一落头,竟跑到天师行台船上。听事官看见他是和尚,手里又牵着一只老虎,倒吃了一惊,连忙的喝一声道:“唗!你是个甚么人?敢牵着老虎到我船上来?”尊者道:“长官,你不要吃惊,我是个本地人,撮抟戏儿化饭吃的。”听事官又喝声道:“胡说!化饭的人,怎么牵着老虎走哩?”尊者道:“老虎是我化饭的行头。”听事官又喝声道:“唗!你这个人买干鱼放生,死活也不知。我这老爷船上,可是你化饭吃的!”尊者道:“天下有君子,有小人。无君子不养小人,怎么说个不是我化饭吃的?”听事官道:“快走,走迟了些,连你孤拐打折你的。”尊者道:“嗳也!饭不曾化得吃,却又送了一双孤拐么?”
你嚷我嚷,早已惊动了朝元阁上,眼皮儿连跳了三跳。天师心里想道:“眼皮儿这一跳,主有奸细临门。”正在踌躇费想,只听见船头上闹闹吵吵,闹做一块,吵做一砣。天师即时叫出个道童儿来问:“外面是哪个这等喧嚷?”听事官生怕连累于他,连忙的跪着朝元阁外,禀说道:“非干小的们喧嚷。只因船头上走来一个和尚,手里牵着一只老虎,口称是个撮抟戏儿化饭吃的。小的们怕他是个甚么奸细,赶他去,不许他在这里撮弄,他偏然不肯去,偏然要在这里撮弄,故此两下里争闹几声。望乞爷爷恕罪!”天师听知有个撮抟戏的,就晓得是那话儿来也。心里想道:“不免将计就计,使得他知道,也免得明日争斗之苦。”问道:“撮抟戏儿的这如今在哪里?”听事官道:“现在船头上。”天师道:“你领他进我这里来。我正然心上有些不快,不免叫他进来,取笑一番。也叫做: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听事官不解其意,心里想道:“倒是便饶了这个狗娘养的,只当替他通报一遭。”却又是天师道令,不敢有违,只得领他进去。佗罗尊者也不解其意,心里想道:“今番却中我的机关也。”一手一只老虎,一手捏着个空拳头,竟自跑到朝元阁下。见了天师,天师问道:“你是哪里人?”尊者道:“小的是本地方人。”天师道:“你干的甚么勾当?”尊者道:“撮抟戏化饭吃营生。”天师道:“既是化饭吃,怎么牵个老虎?”尊者道:“小的这里是这等一个风俗,把这老虎就做个抟戏头儿。”天师道:“这个老虎是哪里来的?”尊者道:“是小的自小儿养的。”天师故意儿先吩咐听事官:“备办赏赐,赏这个撮抟戏的,却才叫他撮弄来我看着。”
你看尊者解下那个老虎来,喝声道:“你坐着那地平上。”那老虎依然坐着地平板上。老虎坐着,尊得却才脱剥了上身衣服,脱出一精膊子来,喝一声:“照!”就照着那个老虎嘴上一拳。那老虎却也是个掼熟的,就还他一爪。左一拳,右还一爪;右一拳,左还一爪。左一脚,右还一蹄;右一脚,左还一蹄。这是个两平交开场的家所。一会儿,尊者狠起来,口里连喝道:“哪里走!哪里走!”两只手左一拳,右一拳,雨点的一般。两只脚左一踢,右一踢,擂鼓的一般。把个老虎打得连跌递跌,跌上几跤,跌得半日不会翻身。尊者又喝声道:“畜生!你有本事,你敢再来么?”喝声未绝,那老虎一毂碌爬将起来,把个头摆几摆,把个尾巴竖几竖,把个腰眼骨拱几拱,一会儿发起性来,做出那个咆哮之声。扑地一声响,就在尊者头上跳到面前来;又一声响,就在尊者头上跳到背后去;又一声响,又在尊者头上跳到左壁厢来;又一声响,又在尊者头上跳到右壁厢去。跳了几跳,叫了几叫,挑过个屁股来,照着尊者的光头上着实一掼,把个尊者掼翻了,跌在地上,也跌得半晌不会翻身。老虎也像个人的意思,把嘴儿来闻一闻,把个爪儿来搭一搭,把个尾巴儿来挑一挑。过了半晌,尊者歇醒了,也一毂碌爬将起来。这却是一递一赢,才叫做正解。
尊者爬将起来,趁着个恼势儿,喝声道:“哪里走!”照嘴一拳。那老虎也叫上一声,照头一爪。尊者跳起来,狠是一双关,把老虎打一跌。老虎跳起来,狠是一头拳,把尊者打一跌。尊者打老虎一跌,老虎打尊者一跌。跌上一二十跤,跌一个不耐烦之时,尊者却伸起只手来一杵,杵在老虎口里,直到喉咙管子上。老虎就不敢动口,却才服输,照旧坐在地平板上,尊者取出手来,这是互相输赢,又是一解。
天师故意的说道:“舞得好!”叫听事官取过一肩生肉来,赏与老虎。老虎抓过来,一口一撕,一口一毂碌。又叫听事官取酒饭过来,赏这和尚。和尚接过来,酒饭并行。一霎时,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天师心里想道:“我今番就借他的解数,奉承他几下,看他何如?”筹度已定,却说道:你这撮抟戏儿的,委是撮得好。你再撮一会,我再重重的赏你。”佗罗尊者全不解其意,只说是真,意思间,舞一会儿,也要下手天师些儿,连声答应道:“是,是。”应声未绝,一手牵过个老虎来,喝声:“照!”就是一拳。老虎叫上一声,就是一爪。一个一拳,一个一爪,打个平过。开了戏场,却又是尊者狠起来,连喝声道:“哪里走!哪里走!”左一拳,右一脚,雨点一般。
天师趁他打得正在兴头上,悄悄的把指头一捻,那个老虎就翻过脸来,一屁股把个尊者打得着实一跌。这一跌就有百十多斤重,一个光葫芦头,跌得血皮躐蹋,当真的死过去了。天师只作不知。歇了半晌,却才醒些,心里想道:“这亡八今番敢这等下,老实打我一跌。怎么我的术法有些不灵验么?”又过了半晌,一毂碌爬将起来,一肚子泄酸气狠,着实伸起手来一杵,杵到老虎口里。天师又是悄悄的把个指头儿一捻。刚伸得个手到老虎口里,还不曾摸着喉咙,却就吃它一口,把只手咬得鲜血长流,忍疼不过,连忙的取出手来。天师又悄悄的把个指头儿一捻,那温老虎猛然间发起威来,跳又跳,叫又叫,张牙弄爪,地覆天翻,一跳就跳在朝元阁上,再有哪个敢惹他?尊者却就吃了一肚子糨糊,不见些清白,只说是这畜生怎么这等作变,却不晓得是天师就汤下面,奉承他这一番。连天师的左右道士、道童,都不晓得天师的妙用,都只说老爷今日没些纥(纟达),惹这样的无奈之徒,做出这样的勾当。
天师却自由自在,只作不知,又问他道;“你这老虎,你说是自小儿养的,可是真么?”尊者道:“是自小儿养的。”天师道:“平素何如?”尊者道:“平素撮弄他化饭吃,已经度了小的半生。”天师道:“今日怎么就翻过脸来?”尊者道:“小的也不省得。敢是船上跳得板动,他却吃了惊慌,故此就翻过脸来。”天师故意的说道:“这个也是真情。这如今走在我船上,却贻害于我。”尊者道:“这个不妨碍。它过一会儿,自然下来。”尊者口便是这等说,心里巴不得贻害于天师,他才快活。天师心里又想道:“只是这等暗算他,他还不省悟。不如明明白白做一个他看,他才认得我来。”立了主意,却叫和尚过来,说道:“你可要这老虎下来么?”尊者道:“要它下来。”天师道:“我替你叫它下来,你心下何如?”尊者道:“若叫得它下来,感谢老爷不浅。”
天师正要卖弄一个与他看,叫声道童取过一条纸儿来。道童递上纸去。天师拿起个朱笔来,写了一道符,又叫道童烧在香炉里面。烟还未绝,只见那个老虎口里衔着那一道朱符,跑下来,双膝跪着在天师的朝元阁外。天师道:“孽畜!你今番敢如此无礼么?”那老虎俨然有知,把个头照着地平板上连磕递磕。佗罗尊者只说还是旧时一般,伸起只手去牵它。那老虎又是一片的叫起来,一跳跳起来,依旧跳在朝元阁上。天师叫声道:“孽畜!快下来!”那老虎依然跪在朝元阁下。尊者把只手去牵它,它又是一叫叫起来,一跳跳起来,跳在朝元阁上。天师越发要卖弄一个与他看,叫声:“和尚,你这老虎原脚子有些不正气,我和你除了这一害罢!”
尊者看见事势不谐,做不得甚么圈套,只得说个实话,说道:“我这几个国中风俗,都是这等撮弄老虎,做抟戏化饭吃。老虎却都是买的。既是老爷认得它脚子不正,不如替小的除了它罢。”天师道:“我说不是你自小儿养的。”天师叫声:“孽畜!快下来!”那老虎依然走下来,跪在朝元阁外。
天师却慢慢的取出个七星剑来,丢下一道飞符,剑头上爆出一块火来,化了飞符。顷刻之间,云生西北,雾障东南,霹雳一声响,响声里面掉下一位柱天柱地的天神。天师道:“你是何神?”天神道:“小神是值日天神龙虎玄坛赵元帅是也。蒙天师呼唤,有何指使?”天师道:“因有一个和尚,带了一只老虎,撮抟戏化饭吃。这如今老虎发起威来,行凶背主,罪不容逃,你去除了它罢!”赵元帅道:“不消小神自去,只消小神的随身神虎去就够了。”天师道:“这也罢。”道犹未了,赵元帅身下跳出一只大老虎来,这才是天上有,地下无,是个真正的老虎。只消对着它喊上一声。那只虎哪里是个老虎?原来是个哈吧狗儿:一身黄毛,一个黄尾巴,一个白嘴儿,四个白爪儿,现了本相,吓得跌上一跤,滚上滚下,做个不会说话,连尿都滚出来。
天师谢了天神,叫过和尚来,说道:“你看一看,你带来的好个老虎也。”尊者道:“小的实在不知,只说它是个真老虎。”天师道:“你把这个老虎来化饭吃,这如今老虎反化成一只狗。正叫做:化虎不成反类狗也。”尊者只是磕头。天师还只作不知,叫听事官重重的赏赐这个和尚,着发他去罢。
尊者得了赏赐,老大的吃惊,一路回来,一路想着:“这牛鼻子道士当真的有些本领,但不知那个和尚何如?不免转回寺里去,过了这一夜,到了明日之早,再去打探那个和尚一番。如果那和尚再加是这等厉害,不如趁早抽身;如果那和尚是个搭头,我还出来支持一二。”
到了明日,果真的又到宝船上来。只身独自,也没有了老虎,也没有抟戏,也不惊动天师,竟找上国师行台的船上。起头一看,只见船便是一只船,却有个山门,有个金刚殿,有个大雄宝殿,却又有个千叶莲台,四处里的佛像,绘塑庄严,都还不在话下。尊者心里想道:“我也号为国师,他也只是个国师。他在船上还是这等维持,若在他本国的地土上,不知还是怎么样儿。阿弥陀佛!我却不枉为了这一世人。”
道犹未了,只见山门下走出一个长者来。好个尊者,连忙的走近前去,打个问讯,说道:“师父,告稽首了。”那长老也连忙的还个问讯,说道:“老师是哪里来的?”尊者道:“贫僧就是本处地方上人。”长老道:“甚么释名?敢先请教?”尊者道:“贫僧不足,叫做个佗罗尊者。”长老道:“来此何干?”尊者道:“特求布施些斋粮。敢问长老尊名?”长老道:“贫僧贱名叫做云谷。”尊者道:“国师老爷是哪个?”云谷道:“是贫僧师祖。尊者怎么得知家师祖的名字?”尊者道:“适来看见粉牌上写着‘国师行台’,故此得知。”云谷道:“你怎么不到地方上化缘,寻到船上来?”尊者就扯个谎,说道:“地方上事熟、人顽,化不出甚么来。老师父宝船上南朝来的,想必好善,故此斗胆上来。”云谷道:“既如此,待我禀过师祖来,即当奉承。”
尊者站在山门外,云谷跑进去,一直跑到千叶莲台上,禀说道:“启师祖得知,山门外有一个僧家,名字叫做佗罗尊者,就是本国地方上人,特来船上化缘。”国师听知道本国地方上僧家化缘,心上就有些疑惑,叫云谷:“你领他进来见我见儿,我自有个布施到他。”云谷得了师祖的慈旨,怎敢有违?即时跑出门外来,领这尊者进去。尊者心里想道:“我正要见他见儿,他恰好就来请我,却不是有些夙缘?”
道犹未了,已自到了千叶莲台之上,见了国师,行一个相见之礼。国师高张慧眼,就晓得这个尊者来意不良,问说道:“你是本国地方上的僧家,叫做佗罗尊者可是么?”尊者道:“便是。”国师道:“你到我们船上来化缘,可是么?”尊者道:“便是。”国师先前听见夜不收说道,有个佗罗尊者,能通神做鬼。及至相见之时,又看见他颜色不善,言语不正,心上越发明白。却就有个妙用到他,说道:“阿弥陀佛!也是你到我船上来一番,本当厚布施些,争奈我们来路远,日子长,却没有些甚么好物件。正是前日吸葛刺国国王布施得有几个银钱,我如今把一个布施你罢。”道犹未了,一手摸出一个银钱来,递与尊者。
不知这个银钱是个甚么妙用?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