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僵住,一动也不动。
是他的声音!没错!是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干涩,但是她知道,是他的声音!
海市蜃楼还能有声音吗?她真的没有了解过!
可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
“流筝?饿不饿?”
这是真的在跟她说话吗?不是幻觉?她仍然不敢相信,更不敢睁开眼,只伸出颤抖的手,慢慢往后摩挲,结果摸到结结实实的人!摸到他的衣料!虽然上面铺满沙粒,可真的是存在的!不是海市蜃楼!
她鼓起勇气回过头,入眼,便如她之前所见,是他疲惫而沧桑的脸!他的皮肤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嘴唇干裂得满是血痕!他的眼睛,他最好看的那双眼睛,也布满红血丝,光泽不复……
他似乎洞晓她的心思,朝她温柔地笑,“是我,流筝,你没看错,我们在一起了。”
她刹那间泪崩,他说过的,无论在多么艰难的时候,他都要在她身旁,而她在他怀里。
他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曾食言,从她认识他那天起。而能有此刻,是怎样的一个奇迹?
没有言语,只想大哭。
返过身去,抱着他,体力的极度消耗,她的放声大哭也只是嘤嘤而泣,他抱着她,何尝不是热泪盈眶。
这般相拥而泣,良久,他轻抚着她的发,“不哭了,留着点力气回家。”
“嗯。”她在他肩头点头。
她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想都能想到,他经历了多少艰辛才走到她身旁,她想骂他的,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来,她不希望他来,可是,面对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不哭了,有我在,不用怕。”他的唇落在她额头,也扎得她疼。
她的眼泪却越涌越多,可是的确是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只要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最糟糕的结局,大概就是两人将一生就此赋予这沙漠,虽然短暂,但是在一起……
靠在他身上,全身松懈下来,骆驼一摇一摇,疲倦得想再次睡去。
他从背包里取了囊,掰下一小块来喂给她吃。
她闭着眼,下意识地张开嘴,囊已经很硬了,她困难地嚼着,艰难地吞下去。
如此几次之后,他把水壶放到她唇边,“喝点水。”
她一向信任他,有他在,他便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喂她吃,她便吃,从不去想在这沙漠里食物从何而来,又备有多少,然而,此刻,水的润泽提醒了她,沙漠的水比命还精贵!
她浅浅尝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干吞囊时噎在喉咙里的感觉后立刻闭紧了嘴,摇摇头,“你吃了吗?有多少水?”
“我吃过了,也喝过水了,你放心,喝吧。”其实,他自入沙漠以后,没沾过食物,更没沾过水。如此,已经快两天一晚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理论上很虚弱了,但是,大约是因为她的缘故,却有着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支撑着他。田大叔说,在沙漠里不吃不喝顶多捱得过三天,一般人两天就不行了,他没有把自己归为一般人那一类,他可以用意志力活着。
她是不信的……
“我看看有多少饼和水!”她坚决地不肯再吃,想要下骆驼查看背包。
他终拗不过她,跳下骆驼。
双脚着地的一瞬,他头晕目眩差点晕倒,拼命地克制住才没让她看出来,然后返身将她抱下,打开背包给她检查,她发现饼倒是有几张,但是水却只有一壶了,另一个水壶是空的!
他笑了笑,“我把这一壶水都喝光了,你还不信?”
她始终将信将疑。
“你和我一起吃饼。”她坐下来,“我们休息一下。”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听她的话,她像他那样,捏住一小块饼想要掰下来,可是真累啊,连掰饼都没了力气……
好不容易才掰下一块,虚软地伸长手臂喂到他嘴边,逼着他张开唇,吃下去。
他是拒绝不了的,乖乖地吃她喂过来的饼,吃了大概小半张之后,她把水壶喂到他嘴边,“喝!不喝我就不吃了!”
“我自己来。”他道。举了水壶,佯装喝水,其实只是沾湿了嘴唇。
“再喝一点。”她沉着脸看着他。
他摇摇头,“流筝,我喝一口就够了,还有很远,只有这一瓶水,我们得节省着喝。现在该你吃囊了。”
“我也自己吃。”阮流筝用力咬着剩下的饼,也不敢吃完,吃了一半后收起来了。
他把水递给她,她摇头再也不肯喝。
“你必须喝,你还得吃药呢!”他把药片拿给她,让她用水吞服。
她却一口把所有药片都给干吞了下去,“好了!”却是怎么也不肯喝水。
他没有强迫她,毕竟她今天喝了一大壶,能支撑一时半会,但是她的性格这么倔强,又一心为他着想,只怕再难逼她喝水,他想了想,道,“流筝,我们这样你让我,我让你的,不行,两个人都为对方着想了,很可能我们俩都渴死了这水还没喝,我们自私一次吧,算是为对方自私。”
阮流筝不懂,“怎么个自私法?”
他从背包里把另一个水壶拿出来,将水壶中的水注入,“一壶水,我们一人一半,谁也别推让,谁也不用为对方着想,流筝,只有我们两人各自保持各自的体力,才有可能一起走出困境,你说呢?”
阮流筝看着水壶里的水真真实实地灌入他的水壶,算是信了他,想着即便他耍赖非要给她喝他的水,她不喝就是了!所以,这个办法还是让她放心的,在她看来也是合理的。
他郑重地把水壶挎到她脖子上,指着剩余的四张囊,“剩下的囊,我们也是一人两个,好不好?”
她点点头,同意这个方案,只要他不是存了牺牲他自己成全她的方案,她都会赞成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抢过他的水壶来看,和自己壶内的水一对比,真的是差不多的水量,终于放心了。
他失笑,“还不放心我?难道我骗你不成?”
她抿了抿唇,想笑,没笑出来。
“休息好了吗?我们趁着天还亮着,再往回走一段。”他给她把水壶盖上盖子。
“嗯!”在这种地方,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会休息好?可是,她强烈地想要离开,就算只剩一口气,她也会坚持离开!
“走!”他站起来,又是一阵眩晕,假装牵住骆驼,其实是借这个力让自己站稳。
待眼前的黑暗消散以后,他才对她说,“来,上去。”
他抱起了她,将她送上骆驼,而后自己爬上去的时候,一登高,眼前又是一晕。
双手抱着驼峰稳住,才慢慢坐稳了,环着她,再度往前而去。
“流筝。”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阮流筝靠在他怀里,随着骆驼的颠簸起伏,昏昏沉沉的,“嗯,我知道的,你吃了很多苦,你这个傻蛋!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错误的?不理智的?你能找到我纯属侥幸,最大的可能……是你既找不到我,又会被这个沙漠吞没……如果……如果你真有什么事,你置公公婆婆于何地?”
这些话是她早想说的,一直没说出来,现在再度提起,觉得他实在是幼稚冲动到了极点!
说实话,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丧生在沙漠,也不愿还搭一个他进来!她舍不得他有一分一毫的损伤!舍不得啊……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容有些迷蒙,“流筝,你说的没错,我只身深入沙漠是大多数人眼里是错误的,可是错和对的标准究竟是由谁来定?再者,即便我是真的错了,谁又能保证一个人的一生从来没有错误决定?就算是错了,我想,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她无言以对,再一次泪水上涌。
“好了,我们不做这样无谓的讨论了,只说说我是怎么进来的。”他把他遇到田大叔以及田大叔教给他许多知识的事说了,同时拿出那副世上独一无二的图,“流筝,你听着,我教你怎么看这个图,怎么辨别方向,怎么通过角度计算回去的路。”
他想,她也是理科高材生,他能掌握的东西,对她而言也不难。
于是絮絮叨叨地开始结合图讲解,始终没有喝水的他,讲到后来干渴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与此同时,之前吃下去的又干又硬的囊也开始在胃里作祟,许久没一点东西填进去的娇嫩的胃,突然被这么硬的家伙折腾,已经严重用疼痛在抗议了。
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察觉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心疼之余阻止他,“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快喝点水。”
“好。”他说,从自己身上取下水壶,在她的注视下喝水。
喝完之后,他背好水壶,继续拥着她,图伸到她面前,“来,我们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