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少年自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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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孤单中有你相陪 (2)

而那剩下的一年,没有了林小北,除了课本,除了高三一场又一场无休无止、看不到尽头似的的考试,我在北京,还能有什么?

林小北的离去,很安静,安静到就像我的到来。我找了许久,才在抽屉里,找到林小北曾经给我画过的漫画,是两个小人儿,肩并着肩,气宇轩昂地奔跑着,一缕阳光,斜射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是我们在被人孤立的时候,自我鼓励的漫画。林小北曾说,这是给我的医治创伤的良药,难过的时候,看看这幅画,就知道,我们都不会孤独。

是的,有了这段短促但却深深嵌入青春里的时光,在成长中艰难褪壳的我们,都不会孤独。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爸妈都去北京参加总公司的培训,我一个人在家,简直是乐翻了天,可以随意地跑到网吧去打游戏,在虚拟的世界里,与几乎快把我忘光了的网友们强强联合,将恶魔一一铲除,那种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情,让被学习憋傻了的我,好不兴奋。

那天刚刚坐定,便听见有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大喊:霍宇飞,你给我出来!然后便看到一旁的瘦高个子男生,啪地关了电脑,一脸淡漠地斜看着我的屏幕。那人又在大吼:没考上大学,不待在家里反思,还跑到网吧来当你的神龙教主……我惊讶地转过身去看这个男生,想:难道这就是在网上指导我打游戏,又所向披靡的神龙教主?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对着冲进来的那个男人张口说出一句:他在查关于学习的资料,我亲眼看见的。这次惊讶的轮到他们,但那个男人还是反问了一句:那怎么不回家去查?明明是偷跑出来想玩。被叫作霍宇飞的男生没理他的话,却是很礼貌地冲我道了谢,便随着明显消了气的男人走了出去。

此后一整个暑假我都没有碰到霍宇飞,我很有些失落,想我美女救下的英雄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敌人”收服了吧。没想到开学的第一天,我便在教室门口碰到了他。站在比我整整高出一头半的霍宇飞面前,我几乎有些晕眩。我说:嗨,霍宇飞,还记得我吗?他看也没看我,便冷冷答道:对不起,我是来复读的,你们这一届的学生,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有些气结,大声朝他嚷:那神龙教主领导下的小飞龙,你也不记得了吗?他终于低下头来,认真看了我一会,笑道:原来是你。

老板并没有将复读的霍宇飞介绍给大家认识,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无需为一个没有把握给他带来荣誉的人浪费口舌?反正他在自习课上,从不会转到最后三排去,只要他们不给他捣乱,他就可以视他们为虚无。我坐在中间最好的位置上,通过嵌在书本中间的小镜子,可以看到霍宇飞的眼睛,很明亮,亦很冷寂,像窗外慢慢凉下去的天。我喜欢这时候的霍宇飞,和网上被人追崇着的神龙教主几乎是神似,尽管少了一袭白色的教衣,但寂寞又略带一缕温情的神色,却是不减丝毫。

下课的时候,许多的男生拥在楼道里,朝过往的美女宣泄被大考小考榨干了的激情,甚至连年轻的女老师也不放过。我在这群快乐和愤怒皆无处逃逸的男生里,会看到瘦瘦的霍宇飞,斜倚在窗户旁,似笑非笑的嘴角,有淡淡轻嘲的味道。我想他一定是不屑于与我们班这群小师弟们为伍的吧?他在网上是所向无敌的王者,常常因为武功非凡而找不到对手,就像因为我高高在上的成绩,我在女孩子面前始终寂寞无依一样。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我想。

邻班新来的一个美女老师,是被男生们赞为比网上四川的“天仙妹妹”,还要清纯可人许多倍的。我去办公室抱作业,看到她温柔的眼睛,也会忍不住痴痴看上一会。可惜她不教我们班,无法让我们班那群男生们,在学习的时候也可以欣赏她的美丽。他们惟有在下课后一股脑涌到走廊里去,满满当当地几乎将她的去路堵了住。我坐在教室里,一瞥眼,便可以看到很艰难地穿过我们教室前的“美女姐姐”。她的脸上总是飞着一片红云,像天边的彩霞,只是它的颜色会随着那群男生呼声的高与低,而忽浅忽亮。

我看出霍宇飞也是喜欢美女姐姐的,他看她的眼睛里,除了有与那群男生一样的热烈与激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呵护。这让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感伤和嫉妒。尽管他站在走廊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美女姐姐像趟河一样趟过一只又一只脚,手臂很随意地斜靠在墙上,但看上去却似乎随时有去扶住什么的趋势。终于有一天,这只手臂发挥了它的作用。那天不知是谁故意伸出一只脚来,美女姐姐没有注意,身体一下子向前倒下去。是霍宇飞的手臂,扶住了她。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暧昧地“嗷嗷”叫起来。引得对面办公室的老师们,都纷纷探出头来,向我们教室的方向张望。我看到霍宇飞的脸,几乎和美女姐姐的一样红。而美女姐姐的眼里,早已是蓄满了泪水。

之后的课上到一半,霍宇飞便被怒气冲冲的班主任叫了去。我看着他依旧一脸的淡漠和平静,似乎班主任的气愤与他没有丝毫的关联。突然地很为他担心,尽管半个小时前,我的心,曾因他不经意的动作,尖锐地疼痛过。但是此刻,却很奇怪地只有焦虑和不安。

我不知道班主任究竟对霍宇飞说了些什么,但在晚上的班会前,他却交给我一张纸,说:把它在班上宣读一下。我迅速地扫了一眼,立刻脱口而出:老师,您误会了,不是霍宇飞策划的,您不能把这么重的处分给他!班主任一向是宠爱我的,他尽力压住愤怒,淡淡问道:难道你亲眼看见什么人,策划故意让邻班老师出丑的事了么?他这样的人,高考前还去网吧里上网打游戏,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做?!我低着头回道:可是老师,上网打游戏就一定能说明一个人的品质是坏的吗?“那是肯定的!”我呆立了片刻,终于慢慢吐出一句话来:那么,老师,我和霍宇飞应该是一样的人,我在学习累了的时候,也常会出入网吧,去打几个小时的游戏来发泄的。我向您保证,霍宇飞,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事。

我听见老师停了足足有五分钟,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你先回去吧,我再仔细考虑一下。那堂班会,本应该我来主持的,被班主任接了过来。他还是宣读了那个处分,但在最后,他又加了一句:鉴于某些同学的建议,我决定暂且不将这个处分交给学校,先看霍宇飞在以后时间里的表现,如果有改进的趋向,那么,我将完全撤掉这次处分。我在小镜子里,看到霍宇飞的眼睛,一点点地亮起来,像他在游戏里,战胜所有鬼怪妖魔时的骄傲与张扬。

圣诞节的时候,班里同学互送贺卡,我习以为常地在别人捧着一大堆卡片炫耀的时候,低头复习功课,小小的心里,却在一遍遍地安慰着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的优秀,足以抵消一切的寂寞与孤独。可是当我无意中从一本书里,看到一张小而精致的贺卡,闪烁着温情的光泽时,我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疯狂跳动起来。我抱了书,一路狂奔回家,饭也不吃,便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小心翼翼地将贺卡打开来。只有极少的字,在淡蓝色的背景上,写着:谢谢。圣诞快乐。霍宇飞。那么普通的“谢谢”,可是我明白写这两个字的主人,心里的快乐与忧愁。

我知道霍宇飞选择了晚上而非清晨将贺卡送给我,是不想让我像别的同学一样,落入俗套般地礼尚往来。但我还是在第二天,在走廊的拐角处,拦住他,说:周末的时候,我们去打游戏,如果你输了,答应我高考之前再也不要去上网,好吗?霍宇飞静静看了我一会,终于在嘈杂的人群里,低声说:好。

我们没有在一个网吧里,霍宇飞只是将游戏的时间发短信告诉了我,但我还是凭感觉知道,他就在我隔壁的网吧里。两个人的战争,远没有几十人的战争打得热闹,但那种无声的较量和比拼,还是让许久都没有上网的我,沉迷其中,且为了一个游戏以外的目的,奋力将自己的防御部队,快速升级到最强大最威猛的级别。霍宇飞不愧是教主,将我的先头部队杀得片甲不留。就在我调兵遣将有些力不从心地继续抵抗时,对方的兵力和防御,不知为什么,突然地减弱和松懈下来。我瞅准机会,从一个小小的缺口处,一举攻入敌人的内部,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在霍宇飞隐了身的灰色头像上留言给他,我说:你败了。我微微笑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闪起来:我认输,但是,高考的时候,不会。我呵呵笑起来,直到眼泪流出来,门外那个瘦瘦的男生,在冬日稀薄又温暖的阳光里,喊我的名字。

几个月后,我去帮班主任整理材料,他莫名其妙地突然问我一句:这个霍宇飞竟然报了北京的重点大学,真是想不到啊,不过他这个成绩,估计是没有问题的。我看着志愿表上温暖的字迹,还有那个亦被我向往着的大学,竟是当着走过来翻看成绩单的美女姐姐,呵呵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