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画无声一笑,冷眼扫了扫地上的一滩血迹,随即一伸手将阿暖扶住,头也不回迈出了素玄阁。
就在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刹那,冷清寡绝的话语随风飘了进来:“姑苏沫儿,今日这口气,我希望你识趣儿地咽下去,要不然,最终倒霉的,就是你素玄阁!”声音决绝冷酷,像是一把刀狠狠剜在了姑苏沫儿心口。
本就注视着方轻画消失方向的姑苏沫儿身子微微一颤,眼神一沉,牙关咬得更紧了。方轻画,方轻画!心里忿忿地念着方轻画的名字,袍袖里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终于嘭的一声砸在了方轻画方才敲着手指的那张桌子。一张桃木桌随即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动,瞬间成了一堆废柴……
“主子……”一边的丫鬟们一个个诚惶诚恐地望着姑苏沫儿,深怕她被刺激坏了做出什么傻事来。
姑苏沫儿胸口急剧起伏,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抬起手,不无烦闷地朝丫鬟们挥了挥:“都下去吧!”
一众丫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今日这出闹剧,看似是以姑苏沫儿的服软收场,但是,丫鬟们心里都明白,这个从来就没有吃过亏的主子,可不会吃了这么大亏,就一声不吭地算了!
扶着阿暖伤重的身子,方轻画的脚步没有半丝凌乱,反而是越走越稳当。
然而她每一步下去,阿暖都能感觉到方轻画的身子隐约散发出让人心惊胆颤的寒气。
她的怒火,没有因为姑苏沫儿的服软而止息;她的心情,也没有因为萧萧叩了头、挨了板子而好上半点儿!
“轻画……”一旁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们的澹台鸿泽嘴角抽了两下,试探地喊了她一声。
一张冷得可以掉冰碴的小脸,转向澹台鸿泽,犀利的黑眸深不见底,红唇微启,缓缓吐出一个不带一丝感情的音符:“嗯?”
“今日的事儿,就这么算了成不成?”澹台鸿泽为难地搓着手。虽然和方轻画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澹台鸿泽自认为对方轻画还是蛮了解的,就凭自己初见时对她冒犯了那么一下下,她就记自己的仇,记了这么久,他可不认为今日素玄阁的人伤了她的丫鬟,她就只是让人家叩头、挨板子就能了事的!而自己那位皇嫂的为人,他也清楚,今日肯认了这个栽,已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方轻画还要继续纠缠,少不得素玄阁和近卫军之间就会有一些冲突。这些冲突,不是他所乐见,也不是澹台镜明所乐见的。
方轻画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对于澹台鸿泽的请求竟是直接不予理会。若是姑苏沫儿肯认栽,自己自然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再翻旧账,若是姑苏沫儿还想要搞什么幺蛾子,那,也不能怪自己睚眦必报了!
思绪一定,方轻画的黑眸再次一转落定在阿暖身上,眼神一柔,絮语如歌:“阿暖姐姐,从今以后,轻画不想再看见你被欺负。”
阿暖身子一僵,一双美目不解地望定她:不想看到自己被欺负?自己一个下等的丫鬟,身份低微,这王府里,随便一个人都能骑到她头上,她如何能保证自己不被人欺负?
仿佛看出了阿暖的心思,方轻画轻轻一笑:“轻画会教姐姐一些防身之术,下一次,若再有人敢欺负你,用你的拳头砸烂她们的脑袋!”谈笑自若的口气,仿佛不是叫阿暖砸烂别人的脑袋,而只是做一件砍瓜切菜的小事。
阿暖倒吸一口凉气,诧异地望着方轻画,久久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情,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你放心,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方轻画语气依旧很轻,很淡,但是这般轻,这般淡的话语,却是让阿暖听得心头一热,倍感窝心。
这么多年来,方轻画是第一个为了自己不怕惹祸上身的人,也是第一个跟自己说“天塌下来,我顶着”的人。虽然面前的孩子很小,虽然她只有六岁,可是阿暖却没来由的相信,这个六岁的女娃真得能够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真得能够顶天立地!
眼眸深深凝望着搀扶着自己的女娃,阿暖暗暗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就算是为了方轻画,自己也决不能再让别人看轻半点!
似乎感受到了阿暖内心的变化,方轻画的脸上,终于是现出了一丝笑意。
将阿暖扶回自己的偏院,安置好,又让下人招呼了大夫给她查看之后,知道她并无性命之忧,方轻画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
到现在,她也才有心思来理会一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
“十三王爷?”悠悠然地挑挑眉,方轻画似笑非笑望着澹台鸿泽:“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被方轻画这么一问,澹台鸿泽不由一讪,俊美的小脸上浮出两朵红云:“我这不是怕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方轻画不以为意地一挑秀气的眉毛,坐到椅子上,接着抬手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
自打回了轩王府到现在,她可真是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呢!还真是渴了。
一杯喝完,慢悠悠又倒了一杯,一边在手里把玩着茶盅,一边瞧着澹台鸿泽:“十三王爷跟着我也折腾了大半天了,想必也该累了,不如,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澹台鸿泽望了她一眼,不仅没有被她撵走,反而是屁颠屁颠几步坐到方轻画旁边一张椅子上,自来熟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完一杯,这才不满地瞪了方轻画一眼,嗔怪道:“是啊,我跟你跑了半天,我也渴了啊,你都不知道让让我!”
一边说着,一双小腿还从椅子的悬空处晃来晃去,似乎很为自己能在这里多厮混一会儿感到愉快。
方轻画瞄了两眼这个有点儿高兴地没理由的小屁孩,无语地翻翻白眼。她哪里是不想让让他,只是,谁知道这素日里娇生惯养的小王爷会不会嫌弃自己的茶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