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乔郁儿连山那微微失落的神色,方轻画不觉一愕。说实话,当初若没有冷家,若没有乔郁儿与冷傲天,就算她本身实力了得,恐怕也只能是丰烟轩王府里一个小小的统领,因为有着冷家的收容,有了冷家这个跳板,她才能顺理成章地取得秀水天下,顺理成章地走到今天这一步。而今,自己就要嫁于东林,只怕自己这位义母心里也是会不好受的吧?
心头一叹,方轻画举步来到乔郁儿跟前,凝视着乔郁儿那虽不再年轻却淡雅风韵的脸,柔声安慰道:“娘亲,就算轻画嫁了,也还是秀水的帝王,不会不管秀水,也不会忘记冷家,忘记你们的。轻画也会时常回秀水照看秀水国事,看望义父义母。”
方轻画的话语淡淡的,柔柔的,好像具有某种蛊惑,让乔郁儿的心里渐渐好受了一些。抬起头,望着自己那出落得已经倾国倾城的一女,乔郁儿强自一笑:“只要你过得开心,过得好,你做什么决定,为娘都不会拦你。”
乔郁儿的话语轻轻柔柔,带着一股子甜腻的温馨,让方轻画的心头不由一暖。自打自己与他们相识以来,自己这个便宜娘亲对自己就是掏心掏肺,全无半点儿虚假。而今,自己即将嫁于他人为妻,这个便宜娘亲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可是即便如此,她想到的却是自己能过得开心、过得幸福就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自己不是这父母亲生的,这关爱之情,却一点儿都不比亲生的少啊!
方轻画唏嘘一声,望了望乔郁儿,又望了望冷傲天,抿唇淡笑:“娘亲、义父,以后,轻画若不能常伴你们身边,你们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两人听着方轻画的话,脸上都有一些伤感与凝重之色,不觉都是轻轻点点头。
轻画要嫁的是东林的帝王,是那个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前跑后的百里无涯,那个孩子对轻画的心,他们看在眼里,也深深明白他对轻画的感情绝没掺杂功利色彩……轻画嫁给他,他们的心里也是放心的,也是比较欣慰的。
听着这一家三口在一旁说着体己话,不远处的风寂灭狭长的桃花眼无声地垂下,眼底深处一丝深深的失落一闪即逝。
方轻画,这等优秀出众的人儿,也必定是人中龙凤才能配得上,配得起的吧?自嘲地勾勾唇角,风寂灭眼神落寞地望向了窗外。窗外,月光皎洁,虚幻朦胧的月光从半空洒下,洒落在庭院里繁茂的树枝上,月光穿透树枝倾泻在地,便成了一道道斑驳的影像,诡异却又美好。
头儿,你要嫁了,可是你应该不知道,我,风寂灭的心里,有多么的难受!我,风寂灭心里,有多么的失落与空虚。
月光细碎如水,从丰烟通往秀水的官道上,一骑人马踏着月光疾驰而去。红色的大髦在山间月色里飞扬,像是一面猩红的旗帜在迎风招展,无形之中自成一股凌厉,自成一股威严与大气……
红色的盗骊宝马,在月光里跑成一团跃动的火,盗骊宝马之上,那一袭黑衣劲装,神色肃穆的男子,眼神却是坚定而冷厉地望着秀水国的方向……轻画……。你等着,一定要等到我赶过去。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能嫁!
山道风凉,月色清冷。在澹台镜明一心赶赴秀水之时,丰烟皇宫之内,却是有一股暗流悄然涌动,渐渐有了另一番气象。
明晃晃的丰烟大殿上,尊贵的丰烟帝王正襟危坐,那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就那么半眯着,好似在盯着某个方向出神:“八弟,出丰烟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阴佞,听得人心里都不觉有点儿发瘆。
一旁,一个黑衣劲装的侍卫恭敬地应了一声:“回皇上,是。”
“嗯。”澹台镜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手掌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那么,趁着八弟不在丰烟之时,立即着手调查当初是谁将朕设计方轻画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朕,有点儿等不及想要将之揪出来了!”话语阴沉,好似山雨欲来。
黑衣劲装的侍卫有些尖刻的下巴微微点了点,一双黑眸缓缓一沉:“属下得令。”
做为皇上的近身侍卫,他这一生中最耻辱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出恭的一个工夫,皇上居然就被人给刺瞎了眼睛。虽然皇上事后并没有怪责自己,但是自己这心里却始终像是埂着一根刺,分外地难受,分外地不是滋味。
如今,皇上眼睛虽是瞧不见了,但是对自己的依仗却是更胜以往,他断不能再让皇上失望了,再不能让皇上受到任何一点儿伤害。将这潜伏在皇宫内的叛徒给揪出来,让皇上再无后顾之忧,就是他现在能够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长长呼出一口气,澹台镜寒一双空洞的眸子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自己这眼睛瞧不见也有半月有余了,在这半月之内,朝中一应事务全仗着八弟在处置,而今,八弟在朝中的地位已是越来越高,加上他以往的赫赫战功,如今的声望早已远在自己之上……。不难想象,长久这样下去,只怕,他也只有退位让贤这一条路可走了。
退位让贤?这可不是他澹台镜寒想要的结果。他澹台镜寒既然做了这丰烟的帝王,断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出去,哪怕他要让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兄弟也不行!
一双空洞的眼眸里赫然也泛出了丝丝阴佞,再等一段时间,等自己将国内一些不安分的因素给肃清了,再跟八弟好好谈谈吧!
月色空蒙,流云苑里,一袭白衣如雪的安天皓默然立于苑内曲折的亭廊之下,一双杳若辰星的眸子淡淡望着高远的夜空。
夜空之上,皎月如盘,繁星点点好似黑幕上的钻石。繁华耀眼,却有一种莫名地清冷与孤寂。
无声地吸了口气,安天皓轻轻阖上眸子,将身子倚在亭廊的廊柱上,任着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身影不断拉长……。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加瘦削与峻拔……轻画,轻画要嫁了,嫁给百里无涯。嫁给她三岁那年认识的那个孩子……可是,不知道轻画是否还记得,自己在思过崖里曾经说过的话……“我会等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