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美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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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之养与痒,当爱情遭遇高档社区

报载,青岛一女子,在路边发现一受伤白鸽,遂带回家中,悉心调养,待其康复如初,女子便准备放生。不想,却是再也放不掉了。白鸽不仅原路寻回家门,而且此后与女子左右相随。甚至女子上班、散步、打车、逛街、办事,白鸽皆安静站在其肩头,既不扰乱,也不离弃。这段人与鸽的奇缘,被好事记者拍下,发于报章,竟是引来喝彩一片,皆说,此鸽真真是通了人性呢。

但记者只重了鸽恋上人的结果,独独忘了报道,这女子在此鸽受伤之时,究竟如何在外人的漠视里,温柔地将其捧回家去;又花费了多少气力,为其包扎伤口,喂水吃药,安置窝巢;而到完全康复,为博其信任,女子又耗去了多少爱与时间,这些,皆被记者隐去了没有报道。读者只知,鸽如此依恋一个人,是世间奇事,但奇事之后,却不再深究。其实天下所谓奇事,皆有根源,女子的付出,如若深探,断不会低于鸽的眷恋。作用力总是等于反作用力,爱的付出与回报,大抵也是如此。爱没有奇迹,之所以称奇,只是世人未绕到爱的背后,看其究竟。

闲日去买紫砂的茶壶,逐一看过去,被造型和材质弄到眼花,竟是不知该选哪个。小姐便笑,其实紫砂壶重要的不是选择,而是如何去养。一盏壶犹如一个人,只要在起初,你能够用好茶,精心去泡,让其充分吸纳茶的清香和精髓,直至最后从内到外,都浸润好茶的芬芳,那么,两年之后,即便你日日放一般的茶叶,也能喝到上品茶的味道。反之,如若不善饲弄,则会坏了你其后的品茶之日。

但小姐没有说明,这两年的时间,究竟要付出多少的气力,来养这盏壶,方能在以后长长的午后,品到上等茶的甘甜。这每一缕味道,怕是要花费十份的细心,来养的。一个“养”字,只从构字法上,就可知道,需要人勇闯三关,方能达其畅通无阻的境界。

而一块玉,一枚银饰,亦是如此。玉佩戴时日长久,会吸纳人的温度,通达经脉,更现其温润澄碧之色;而那精心爱护的人,也会得其精华,颐养肌肤。在玉,此处之“养”,常称为“盘”,盘玉即人用手指反复抚摸,如此,一块活玉便会绽放最美丽的光华。银饰可称最为费时的饰品,每日洗澡,皆要取下放好,而且还需时常清洗,以防氧化。但人的汗液,却能养它,让其渐次呈现迷人色泽。

玉与银饰,和人相比,本是没有生命之物,但若是给其体温,悉心调养,竟是通灵似的,用最晶莹的光芒,回报人的关爱。

人与自然之物,即是这样奇妙的关系,一分田,一株花,一棵树,一只鸟,甚至一段爱情,大抵都离不开一个“养”字。田的肥沃,花的妖娆,树的茂盛,鸟的精灵,爱情的相依相偎,是回报给“养”的果实。所谓有因才有果,当报章报道诸种奇事,譬如人死宠物自杀,鸟儿于险境中解救主人,花儿在抚摸之后奇异返生,其实都是在此之前,有漫长的养之路,不过就是人只看奇异转折后的结果,未追根溯源,查其根本。

一份爱,养得好,自有奇迹,养不好,便也只剩了痒,各自丢弃,再不想念。

一个叫蓝的朋友,与老公刚刚结婚,因为没有钱,暂时买不起房子,便住在租来的一室一厅里。小小的厅,除去一桌两椅,一个书橱,一个冰箱,便几乎没有了自由活动的空地。两个人时不时地,便碰着彼此的肩,撞了对方的头,也会有静电摩擦,嚓嚓地起了火,但并无大碍,第二天起来,照例是亲密无间的恩爱夫妻。有时候也会请我们这一帮狐朋狗友,去家里撮一顿,因为地方太小,有人要出去,往往大家要全体起立,为其让道。但这样地拥挤,却觉得心里异常地温暖,火锅里热气腾腾,一张张脸,也被那跳跃的火焰,映得红扑扑地,像冬日里刚刚从外面玩雪撒野回来的孩子。那时候我们常常感慨,说,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天天有,哪怕只能挤在沙发上睡觉,也好。

那时候蓝与其老公曾被我们尊为模范夫妻。两个人的单位,在同一条公交线上,每天朋友都会先坐公交到老公的单位,与其会合后手牵手回家去。公交上人多,两个人拥抱着站在一起,不管被人怎样冲来撞去,不管车怎样弯来绕去,一路颠簸,被老公紧紧拥着的蓝,都不必担心会跌倒在地。即便是夏天,两个人从公交上挤下来,衣衫尽湿,手心里汗涔涔的,顶上又是烈日,但依然会开心地回到自己闷热的小屋,做一份冰凉的酸梅汁,在阳台兼厨房里,站着喝到心底一片清澄。

两年后J城房价飙升,蓝与老公的存折里的数字,增幅却并不见升高。但被周围那些有父母强大后盾支持的同事们,鼓动刺激着,两个人还是踏上了四处奔波找房的旅程。这一程的艰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买二手房,不甘心,总觉得与同事比,矮了一截,想想买了房子,只外观的晦暗,也不好意思让亲朋好友们来参观走访。但新的房子,每平米高出二手房尽2千元的价格,却让他们又心疼存折上千辛万苦攒下的积蓄。最终,在去一个同事刚装修完的时尚开阔的大房子里走访之后,蓝痛下决心,借了一半首付的钱,买下市区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蓝与老公,至此住进了“春暖花开”的房子。房子所在的社区,是蓝的一个女性朋友推荐的,说,一定要住高档的社区,如此,才会让自己的老公,在周围名车来往里,生出上进心来;否则,在那些被小摊小贩堵塞了的小区里住,过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混成一水果摊上的落魄阿姨样。蓝被这样的驭夫术游说着,不免便在言行举止里,有了刺激老公的意思。偏偏老公不是那种太争强好胜的男人,对于别人的车牌,从不关注,走在小区里,依然像恋爱时那样,拉着蓝的手,便目不斜视,看不到其余。蓝几次暗示他说,看3号楼门口的那些车,真漂亮;蓝的老公不知其意,但却懂得浪漫,捏捏她的手,得意说,再漂亮也不如我老婆好看啊。蓝哭笑不得,再一次启发,说,如果漂亮的车里载着漂亮的女人,对于一个男人,岂不是完美?蓝的老公依旧一条筋,认真回她,那怕是这个男人变了心,在外面另起炉灶了吧。

蓝终于放弃了对老公的潜移默化,开始直截了当地刺激老公的进取心。她几次在老公做饭的时候,站在厨房里,看着对面大到可以种花养草的阳台,赞叹不已,说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有个阳台,大到能摆张茶几,安放两三个藤椅的时候,我就会邀请朋友来喝茶聊天看风景。老公随口给她一句,你不记得我们没有阳台的时候,不也常常邀请朋友来吗?蓝急急道:那怎么一样呢?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房子,无从比较,但现在我们都各自有了归宿,再做比较,当然有了参照,难道你不记得去你同事家的时候,他领着我们四处炫耀复式结构房子的眉飞色舞了吗?老公将一个饱满莹润的圣女果放入蓝的口中,说,那有什么好骄傲的,不过是用光了父母的血汗钱才换来的。

有一天我在陪蓝逛街的时候,她将这些自从搬入高档社区以来的苦恼,讲给我听。彼时我们正走到时尚服装区,蓝试完一件极上档次的外套后,尽管导购小姐费尽了口舌,蓝还是没有买下。问她原因,她摊摊手,说,我不可能为了买这件外套,再去买与之匹配的裙子和靴子,我也没有能力为之搭配到如此完美,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在自己已有的衣服基础上,找能够搭配的去买。我笑,说,既然如此,你那些苦恼,还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呢?你们当初买下高档社区的房子,首先看重的,当然是它的整体设计能与你们心中的期望搭配,绿树成荫,环境优雅,治安完善,交通方便;而外人的房子究竟是大是小,别家的阳台是否有花有草,你楼下的住户有没有车,这些,又与而今的你们,有何相干呢?你万不会为了与这个小区搭配,而节衣缩食地再去买一辆与所谓的身份相符的车吧。

我猜想蓝依旧不能彻底地领悟,她已经完全地从昔日那个牵着老公手上班的娇羞女子,变成一个被别人的脚步追赶着,迫不及待地向前奔跑的俗世主妇。常常就从周围的朋友那里,听到她与老公争吵的新闻或是旧闻;吵到厉害的时候,两个人会分居,两室一厅的房子,倒是正好,各处一室,互不打扰。依然是在一个门里,但那一堵墙,却将两个人的心,冰凉地隔开了。

从最破旧的80年代的出租房,到最高档的豪华社区,一步之遥,却让蓝的心,从鸟一样轻松的飞翔,到蜗牛一样艰难地负重爬行。

而很多时候,从低廉到昂贵,付出的,不仅是金钱的代价。假若不小心,或许连我们最珍贵的爱情,也给交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