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身无分文地离开家,T的生活费也很有限,跟T合租的两个同学也是一样。我们之间常常互相救济个人财产就是公共财产,只要一个人有钱。大家就都饿不着,但是终于有一天大家都没钱了。食不果腹的日子来了。T的同学翻箱倒柜,找到之前租这个房子的学姐留下来的半袋大米。每天用一口破锅蒸米饭,破锅很破,蒸出的米饭总是夹生的。我们一干人等就靠着夹生的米饭泡酱油过活。回首往事姐不禁感叹这都是为神马呀为神马。
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姐和T依然夜夜笙歌,渐渐的,T的脸上失去了光彩。严重的黑眼圈加浮肿,想必姐也好不到哪去。那段日子酱豆腐在姐心中是无上的美食,靠着半袋大米我们几个人挨了一阵。终于又到了无米下锅的日子,身无分文的几个人绝望地等待饿死的一天。姐这辈子也忘不了跟他们几个人抢食一块隐藏在电脑桌底下的陈年干馒头块的情景。姐忘不了T的同学是如何鸡冻地拂去馒头块上的尘土,那块馒头可是姐发现滴!!
退光了能退的所有啤酒瓶,卖光了所有的废品。两房一厅加厕所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吃或换成食物的东西了。姐终于支撑不住了,准备回家,姐必须声明,姐不是饿跑了,是回家想办法去了,果然是血浓于水,老娘见怜,姐伟大的妈给了姐一些钱。姐是白眼狼拿了钱就回去救济T了,姐拿着钱,鸡冻滴给T买了各种好吃的。姐自己也是要吃的,姐阔气地请T和T的同学们去搓了一顿。
为了省吃俭用,姐购置了锅碗瓢勺,T的同学教姐做饭。姐后来做饭的手艺都得益于T的这位同学为了这个姐也得给他个名分。他叫Y,Y教姐做炸酱面、红烧鱼、西红柿炒鸡蛋,各种菜。一开始Y还给姐帮厨,等姐手艺娴熟之后Y就隐退了。这时姐才知道了他的险恶用心,但是为时已晚。姐在这个家的身份开始复杂起来了,童养媳、厨娘、小保姆。姐想起T小屋里那个多边形的小板床。据说是T和Y、B(索性给另一个同学也来个代号吧)一起搭的。是用几条破木板垒出来的,非常之咯肉。
那段日子姐每天除了做饭就是跟T做那个,导致T两腿膝盖总是青紫的。虽然老是吃不饱,但那是姐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姐管T叫宝贝儿。T叫姐小暖炉,姐从没这么肉麻过,还这么乐此不疲。姐和T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想要来一次。姐这时才真正懊恼自己不该草率地把第一次给别人,面对着心爱的T,姐不知还能给他啥,姐跟T表示了这想法,T说,这辈子我要你嫁给我,下辈子的第一次要给我。姐瞬间泪奔。事实上姐在与之前几个男娃子的活塞运动中获得的快感少之又少。姐很少思考姐真正需要的性爱是什么样的,姐依照常识。一度以为自己的G点也在那个孔道里,那简直是一定的。
后来姐才发现姐错了,T让姐知道自己的G点在姐的脑壳里。姐只有在那种“因为极度地爱一个人而想要为他牺牲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感中(感情里的个人英雄主义)才能到达真正的高处”,姐需要被弄疼,姐愿意为T忍受这疼痛。姐在忍受这疼痛的牺牲感中得到快乐,姐需要被控制,姐愿意服从。姐心里有很多很多爱,T也是,我们常常用力拥抱。恨不能把对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姐想要变回那根肋骨。这样就能跟T永远不分开。
T有时带姐去他们学校玩一圈。姐渐渐和他的同学、校友、校工、校门口卖大饼鸡蛋的人熟识起来。有时T去学校点名,姐起床后去找他,大饼鸡蛋大哥就会传话给T。那什么,T啊,那个女阿飞来找你了,不知为啥姐在饼哥的心目中就是个女阿飞。但是看得出来饼哥并不讨厌姐,还给姐免费的大饼鸡蛋。
T的学校里流传着T的很多段子,有个新入学的学妹看上T了。学妹羞羞答答找到T说,哥哥,我想跟你搞对象,T说。那我得考虑一下,学妹一听就问,那你得考虑多久啊,T说。一个礼拜吧,过了一个礼拜,学妹又找到T,学妹问,哥哥。你考虑好了吗,T说,你是谁啊,学妹无语,道明缘由加各种提醒。问T到底愿意不,T答,不愿意,学妹当时就心想了。就这三个字还用得着考虑一个礼拜么。T是足球爱好者,没事就跟几个同学在球场上踢球,但是不走技术路线,不玩细腻。就爱好个大脚卯射什么的,以把球踢出几百米远为乐。
T人缘特别好,朋友遍天下,这几乎没法解释,因为T足不出户。有一天姐和T正在家闲着,T的一个同学来找T,说R乐队正在这附近排练。闲得无聊的话可以去排练室玩玩,于是姐和T就出发了。那个排练室在学院路的一个荒僻角落里,走进大门有个荒凉的大院子。斑驳的中式长廊、几颗歪歪扭扭的小树、左一堆右一堆齐腰高的荒草。院子尽头有个入口,从入口进去是一溜半地下的小房间。好多乐队一起租下这溜儿地下室,每个乐队一间,均摊房租。R乐队和T的乐队一起演过出,风格相近,惺惺相惜。
R乐队的几个人都不错,重要的是T看到R乐队排练又躁动了。当时T的乐队因为种种原因解散了,回到家之后T对姐说,我想重组乐队。有了这个想法之后,T就找人帮忙联系了个鼓手,过了一阵。有个自称会打鼓的人找上门来,这人叫J,我们闲聊起来。中间提到了迷笛之行,J说,我也去了啊可惜那时咱们还不认识。聊着聊着J就讲起了在洗浴中心偷被子的事,姐和T一听就惊了。一字一顿地问J,你知道你偷的被子是谁的吗?没错,当初在洗浴中心偷我们被子,导致姐和T不得不睡在一块的那个人就是J。
不得不说太巧了,J以前组过一个乐队。乐队几个成员经常以排练名义聚在一块喝大酒而排练这事却从未被提上议程。后来在没演过一次出的情况下就解散了,J很无奈。想找个靠谱点的同伴(哪知道T比那些人更不靠谱),这次见面之后。姐和T经常去找J,J的朋友开了个音像店,音像店里有个空房。T他们就在里面排练,不知不觉T毕业在即了,T落下很多课。面临毕业T有点焦头烂额,乐队的事暂时搁置了。
T和Y开始跟房东说退租的事,大概还能再住几天的样子。白天T去各种老师那儿补考加贿赂,晚上则是各种散伙饭。夜里姐在各种酒局后掺着晃晃悠悠的T回家,T喝大的时候很吓人。冲动、敏感、爱惹是生非,不能看见能照出人影的东西,例如玻璃、镜子。看见就得一一捣碎,姐胆战心惊姐在午夜的路灯光影下拖着T缓缓前行。T脚底拌蒜,一个趔趄扑倒在姐身上,姐后脑着地摔在地上,T也摔得不轻。姐躺在又冷又硬的水泥地面上,看见漫天星光。不知为啥姐想就这么跟T躺着不用去想明天。
最后的几天里,T和Y都去实习单位上班了,午夜才下班,姐想妈妈了。跑到马路上打IC电话,姐倚在电话亭上。听见妈妈的声音眼泪就没出息地流下来,妈妈说,回家吧回来吧。夜里T回来,衣服没脱就趴着睡着了,每天16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让T吃不消。那晚姐和T住一起以来第一次没做爱,无忧无虑的生活结束了。现实向我们投来阴影,姐18岁生日快到了,经期晚了两个礼拜还没来。我们吵架了(参考金婚里蒋雯丽的语气,巨幻灭),原来我们也会吵架。原来我们跟别人没两样,姐负气大哭,T不理姐,被姐闹得心烦意乱。T飞身一跃,竟然用头把学校里的一个公告栏给撞倒了,姐吓坏了。姐没想到T这么厉害,姐担心天长日久感情厌倦后T会变成家暴男。
事实证明在以后的生活里姐确实为这事所苦,虽然T从没打过姐。但T酒后的破坏欲让姐害怕那件让姐担心的事终于得到了证实。奇怪的是姐并不害怕,姐很镇定,甚至有点兴奋,姐没问T该怎么办。T也没说该怎么办永远不能指望T在紧要关头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于是姐买了份报纸,唯一让姐有点难过的是这件事在姐生日那天得到证实。姐悲哀地想,竟然得到这样一份成人礼。
姐记得滴滴答答的血和T担心的脸色,记得那个没有暖气的房子。冰冷的被子,总是凉得很快的开水,记得Y看见那些药时奇怪的眼神。记得夜里弄脏的衣服,T是真正的虚长姐4岁,姐没得到什么特殊照顾。姐自己也不懂得心疼自己,没过几天姐就穿着单衣单裤大冬天的和T出去瞎跑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就搬走了,姐回了家,T去了实习单位宿舍。T不适应那的工作环境,干得不高兴实习结束后就选择了离开。姐呆在家里不受爹的待见,姐的爹喜怒无常,姐每天提心吊胆,动辄就会引起爹的辱骂。
姐再次策划离开家,姐的朋友开了个小店。姐跟妈妈说想去朋友店里帮忙,妈妈说,你也不能老这么呆着。如果想去就去吧,姐借口说朋友的店离家太远,每天回家不方便。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妈妈只在姐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妈妈有点心酸地说。家里好吃好喝的你偏不住,看这房子破得跟什么似的,妈妈不懂姐。姐吃不饱住不暖也想跟T在一块,姐欢天喜地地跟T布置房子。那是片老居民楼,道路两旁都是参天大树并且商店林立。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公园,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这段时间姐迷上了做饭。姐租的房子有个独立的小厨房,姐是带着巨大的激情切切炒炒。
姐买了砂锅给T煲汤。挤在小桌上跟T抢食肉片(我们都爱吃肉)是姐最大的乐趣。这段时间姐和T时有争吵,只因为一些琐事,也许是因为太琐碎。所以永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这时T就会一言不发。姐总要经历一个从气得肺泡快要爆炸到自己消气,然后主动跟T说话的过程。奇怪的是,每次吵架和解之后都会有场异常激情澎湃的那件事。
不久,不幸的事又发生了,姐又怀孕了相隔不过几个月。姐很郁闷,姐看不出T怎么想虽然姐知道该怎么办。但这次姐没有沉默,姐开口问了T,T无奈地说,能怎么办啊买报纸吧。姐的目的达到了,姐默默地想,娘未出世的儿啊,你可别怪娘。是你爹要买报纸的,可是谁做决定又如何呢,罪得姐自己受。
姐去医院吃了药,在家躺着等动静,R乐队的一帮人不请自来,姐很难受。硬挺着应酬他们,他们买了好多酒,T本来不想喝,后来不知不觉也喝上了。姐心情很不好,看T酒酣耳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姐忘了T到底是因为什么撒起酒疯来,只记得T发狂的样子可真吓人。T把电脑和床捣毁后夺门而出,R乐队的一帮人拦着。T特别水浒地把他们抡开,姐看不下去了,姐以为姐能管住T。不看在姐的份儿上也得看在姐现在这处境的份儿上,姐下床去拉T。T失去理智般地把姐推倒在地转身跑了,姐哭了。
R乐队的一帮人安慰姐,还有几个追出去找T,他们找了T很久。但是找不着,后半夜T自己回来了,也清醒了,T不记得推过姐。T说不是故意的,伴着腹中的阵阵绞痛姐原谅了T,见姐难受,T很自责。姐不喜欢悲伤的气氛,自嘲地说这是好事,说明姐强。T竟然真的笑了笑那时的T,爱一个人的体现是搂搂抱抱、亲亲热热。不能涉及生活里真正的坎坷,在坎坷面前T手无足策。T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更解决不了姐的问题,而姐是需要依靠的。这成了没法解决的难题成了姐和T争吵的缘由,付出多于回报时姐会计较。
姐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姐和T日常花销很大、常常入不敷出。姐越来越频繁地找妈妈要钱,一次比一次要得多。妈妈在钱财方面一向惯着姐,但是一来二去,妈妈开始受不了姐了。往往在一通教训、责骂之后才把钱交到姐手上,这对姐来说是种奇耻大辱。姐每次都指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但是总还会有下一个最后一次。从家里拿到钱,看着T无忧无虑的表情姐总是很愤恨,我们欠房东一笔钱。姐从家里搞到钱,让T火速还给房东,T拿了钱一转脸儿就把钱丢了。姐怒不可遏,姐厚着脸皮、让妈妈如此犯难得到的钱就这么轻而易举让T弄丢。
T总在丢钱、丢手机和弄坏各种东西、搞砸一切,姐永远记不住T的手机号码。因为T一个月能丢两部手机,一部手机在同一个晚上能丢两次。好心人捡到T的手机归还给T,不出10分钟T就不甘心似地再次把手机弄丢。这回再也没有什么好心人出现,这意味着又出现了一笔本不必要的开支。不但弄丢自己的手机,喝醉酒还砸烂姐的手机,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T要这样一次次地为已经够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呢。姐不知道,姐和T欠了网通6个月的网费,J吓唬姐说法院的传票快到了。说来可笑,姐真的信了,姐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