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驻兵上,确实规定中国军队不能进入城区(“留驻其现在地位”),但城区内仍有中国军警可以控制。实际上,至7月17日日军全部撤出上海后,所有其退出地区已完全由上海市公安局行使警察权。昆山、常熟一线离上海并不远,如有紧急情况,所驻部队绝对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内赶赴上海。
有人认为,《淞沪停战协定》让日本驻军更方便了。这一点本人有些不敢苟同。
协定上面说的是,“日本军队撤退至公共租界及虹口方面之越界筑路(地带)”。事实是至5月底,除海军陆战队和宪兵外,其余日军已全部撤离了上海,也即恢复到了“一?二八”会战前的状态。
至于日军还可以在租界以外的地方驻扎,主要是这一段文字:“若干部队,可暂时驻扎于上述区域(指公共租界及虹口越界筑路地带)之毗连地方”。
关于这个,我有三点看法。
第一, 上面说的是“暂时”。
第二, 实质上日军后来都撤走了。
第三, 日军这样的机动化速度和效率,想来上海马上就能来,他们其实也不愿意天天窝在这里,还要不断开销军费。
最后一个,主权损害问题。我看到一本专著(平心而论,这本专著在同类著作当中还算是比较严肃客观的)上把共同委员会都拿出来说事了。
因为这个委员会,有“监视”《淞沪停战协定》的“履行”,以及“查明”中日军队驻扎情形的权力,作者就说这是侵犯了中国的主权。
我有些无语。你要硬这么说,不是抬杠吗,那现在联合国部队还进非洲国家监督双方停战呢。你要把事情办完办好,总得找个第三方的公证人吧,要不然,你让日本人来“监视”或者“查明”?
一场并没打赢(当然我们也不承认打输)的战争,能够得到上述结果,至少我认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如果你一定要把日本人的衣服裤子当场剥光,然后让他们光着屁股滚回东京,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要有这个实力才行。
这跟有的哥们儿老是想着明天就登陆日本列岛,给它也来个“东京大屠杀”什么的,其实只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
对于这些兄弟超凡的想象能力,本人表示佩服,对他们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始终认为,我们毕竟不是整天生活在真空或穿越之中,我们的周围也不是幼稚园,因此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地来。
少做些白日梦,对我们自己,对别人,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也不能怪大家。对这个谈判结果,当时就有很多人受不了。
当然了,有些东西是从不会有所改变的。比如说,下面几个“照例”:
照例,要求是强硬到底,绝不妥协。
照例,倒霉的还是在一线谈判的人。
照例,挨打受罪的是非军人、不带枪、搞外交(我总结了,这三个特征都很重要)的外交官。
上海某爱国团体代表数十人涌入郭泰祺住宅,这些人一开始还好,只是文斗,指着鼻子骂骂人,后来不行了,情绪激动起来,有人要武斗,于是桌上有什么就都朝郭泰祺劈头盖脸地砸将过去,郭泰祺被打得头破血流,当即送往医院救治。
我不知道郭次长此时是个什么心情。我想他一定在感慨,在中国,外交这一行当实在是个高风险的职业啊。
没错。如果要让我去的话(假设我有这个能力和资历的话),我一定会买上一份大额的人身安全保险,然后戴个安全帽,再浑身穿上重甲。
你们爱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吧。
但是郭泰祺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要求首先释放被带至警局的伤人者,并表示他们虽然行为过激,但所作所为均系出于爱国热忱,他能理解。
第二天,郭泰祺的伤还没好,局子里的这些人就被放了出来。
这下可好,等到《淞沪停战协定》正式签定时,双方的首席谈判代表一个也无法到场。一边被炸断了腿(植田和重光葵,凑一块儿才能来),一边至少破了相,就算能强撑着过来也有碍国体。
不过协定总算是签了。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5月16日至31日,日本“上海派遣军” 第11师团(善通寺师团)、第9师团(金泽师团)、海军第3舰队(一部)逐次离开上海回国。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这中间没有那个兴冲冲而来却一仗未打的第14师团(宇都宫师团)。
他们赖在上海了?没有。早走了。
去哪儿?充当救火队员,到哈尔滨去对付北满抗日部队。
好了,上海这边可以暂时放一放了。别忘了,还有一个始终让我们魂牵梦萦的东北。
江桥之战后,在日军的软硬兼施下,“抵抗将军”马占山意外地动摇了。现在哈尔滨(哈市)成了日本在满洲要到达的“最后一站”。
进攻齐齐哈尔,某种意义上就是对苏联的一个试探,看它会不会有所反应。
苏联反应了,那就是向日本再次重申不干涉政策。
那样子倒像在鼓励日本人:你专心干吧,我决不会打扰你的。
关东军本来就是一群滚刀肉,眼前的情形令他们更加急不可耐——国内,从陆相到参谋长(应该是参谋次长,因为那个亲王参谋长不怎么管事)都是战争的支持者,国外,苏联人知情识趣地躲到一边去了,加上田中隆吉和川岛芳子在上海一点火,国际舆论再也顾不上关注东北。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但在具体策略上,其内部又分成两派。
当然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以华制华”仍然是他们的首要策略。这两派也一样,都首先强调发挥汉奸或者伪军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
一派以哈尔滨特务机关长百武晴吉(陆大33期)为代表。这一派主张用软的一手,即通过张景惠来进行“内部策反”。
另一派以吉林特务机关长大迫通贞(陆大35期)为代表。他们主张用硬的一手,即通过吉林熙洽掌握的伪军直接攻占哈市。
百武晴吉这派首先碰了壁。
张景惠虽然早就暗中和日本人勾勾搭搭,并曾以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的身份宣布哈尔滨独立,但他与吉林的熙洽不一样,后者多少是有点兵权的,而他却是个软脚蟹,名符其实的“豆腐王子”,手上既无枪也无炮。
没有枪杆子,说话就不硬气。也难怪日本人扔了一个“黑龙江省主席”的官帽过来,马占山一瞪眼,就吓得他连就职仪式都不敢去参加了。
哈尔滨的实际兵权掌握在滨江镇守使兼第28旅旅长丁超手上。丁超是东北军中的“士官系”代表,至少军队里的人对他不得不服。
当时丁超的态度实际上模棱两可。作为一个老牌军人,他投降不甘心,抵抗又无把握,就在那里晃过来晃过去,反正不轻易表态。
丁超不发话,你就是借张景惠两个胆,他也不敢明着把哈市给卖了。
张景惠不争气,连累了他的后台老板。百武晴吉没多久就走人了,顶替他的是那个无事也要生非的土肥原。
在不想派关东军直接上场的情况下,土肥原自然赞成大迫通贞的主意。
两个特务机关联手,逼着熙洽这个奴才赶快对哈市动刀子。然而此时熙洽却自顾不暇,别说动哈市的心思了,连吉林都有些搞不定。
二马占海
让他如此不安的人叫冯占海,是张作相的外甥,“九?一八”事变前任吉林副司令长官公署卫队团团长。他带的这个卫队团不仅装备好,而且编制相当整齐,除了有3个步兵营外,还像模像样地配有骑兵营、重机枪连、通信连等配合兵种。这种规模,当时只有日军联队里才有,连老蒋的德械师都不完全具备。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没几天,熙洽就投他在日本的老师多门做了汉奸。他知道卫队团的实力,很想把冯占海拉下水,便对其以“吉林省警备司令”的官衔相诱。
冯占海不吃这一套。
什么东西,我姨父让你守着吉林,是要你帮他保家卫国,没想到你却卖国求荣去了。
当即率领卫队团打起了抗日的旗帜。
这个旗号一打起来,可不得了,找上门要打鬼子的人海了去。
来的人里面有三种人打鬼子的热情特别高:
第一种是原东北军官兵。这里面大部分是被堵在吉黑两省,无法顺利撤回关内的部队,其中却也不乏既不想撤退,也不愿投敌,就打算在东北战斗到底,与鬼子死嗑的仁人志士。
第二种是青年学生。除了东北各大学校外,还有特意从关内赶来要求参军抗日的学子(那时候日军对关卡的控制还不严密,一般老百姓走得出去,也跑得进来)。
第三种——
胡子。
要不是“九?一八”事变,他们基本上属于被官军剿的那一类。但如今不一样了,打鬼子这一共同目标把他们也召集了过来。
冯占海的姨父、“辅帅”张作相对错用熙洽这件事又悔又恨。他派人到吉林另建了临时政府(建于哈尔滨下宾县境内),同时正式委任冯占海为吉林边防军司令。
此时,冯占海的部队已由3000人发展到了2万人。到江桥抗战爆发时,他和马占山一南一北,成了日伪军头痛不已的两把利剑。当时的东北百姓称他们为:“马占山,冯占海,一马占山,二马占海,山海关前,排山倒海”,可见人心所向。
对这样的刺头,熙洽当然必欲拔之而后快。
现在他需要人才,帮助他对付冯占海这样的抗日武装的人才。
很快就找到一位。
于琛澄,绰号于大头,出身北洋陆军速成学堂马科,做过东北军骑兵师的师长。据说他对马很有感情(可能跟专业有关),但凡死匹好马,不仅要淌几滴眼泪,情到深处还要立个碑哩。
当年由于他涉嫌跟郭松龄一道反对张作霖,结果早早地就被罢了官职,只好回乡办厂做生意去了。
收到熙洽的邀请后,于大头起先犹豫了一下——我估计他是在盘算办厂和当汉奸,这两桩生意哪个更划算。
到底脑袋大,犹豫了那么一下,马上就整明白了:做汉奸划算。
熙洽随即任命于琛澄为日伪吉林“剿匪”司令,纠集了5个旅的伪军向吉林抗日力量发动进攻。
当时,于大头主要针对的是两个人。
一个当然就是冯占海,驻在吉林舒兰县。
另一个是吉林东北军的张作舟,他在吉林和黑龙江两省交界处的榆树县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