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一寸河山一寸血2
6027000000040

第40章 朝令夕改 (2)

结果都是一样,仍然没有看到出击的晋军部队,不过高建白已经麻木了,他再也不会去找那个联络官,也不想发什么电报,就准备按照军长高桂滋所说的那样,人在阵地在,打完为止。

8点,预备队总算出动了,但老阎并没有一家伙全拿出来,而是一个团一个团紧紧巴巴地从袋子里“抠”,而每个“抠”出来的团又前后至少相隔十来里路。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些团出动之后,连出击的方向都搞不清楚,竟然糊里糊涂地钻到“一条狭长的山沟”里面去了。

进了山沟之后,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他们不敢出来,又没有电台,所以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一无所知,直到天黑,才走出来绕路退回。

高建白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那些曾经朝思暮想的援军预备队,会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像兔子似的抱着脑袋钻在山沟里不动弹。

他只知道,他已经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平型关战役才刚刚开始,高桂滋第17军已经伤亡接近3000,精锐部分十不存一。

上午10点,终于有几个阵地的人全打光了,于是板垣师团潮水般涌入。

不过占领者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自己的后方联络线被切断了!

那些天,平型关这里又刮风又下雨,日军虽称“鬼子”,却也是肉体凡胎,所以需要运送大量的御寒服装。这活当然得交给辎重部队。

悲哀的是,辎重部队却被林彪给盯上了。

9月25日凌晨,在林彪的指挥下,八路军115师打出了历史上著名的平型关伏击战,一举消灭南北两股日军辎重队。

115师在八路军中属第一主力,参加伏击战的官兵几乎清一色为从长征中走过来的老红军,尤其在改编过程中,由于缩小了编制,营长变连长,连长变班长,班长变战士,导致部队中干部比例非常之高。

但为了打赢这场仗,八路军仍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人员中多数为老红军和老干部,一营之内,就牺牲百人之多,总计伤亡约在千人以上。据说,毛泽东在陕北得到内部战报后,亦曾为之心疼不已。

亲自指挥此役的林彪在事后感慨,说从北伐到苏维埃战争(指国共十年内战),还不曾碰过这样强的敌人。

有代价就有报偿。由于打的是辎重部队,八路军犹如捕杀了一只大肥羊,缴获到的军大衣,足够115师将士每人穿一件。

平型关伏击战的成功,本来可以使整个战场态势发生重大变化。

这里,我想起了一种民间技艺,叫做“舞龙灯”。

江南的舞龙灯,不知传于何时,但在我看来,其漂亮和精彩程度完全可以与广东闽南的舞狮子媲美。

尤其我家乡的龙灯队,曾经像电影中的黄飞鸿一样,多次上京表演,更可以说是此中精华。

一般常见的“软皮龙”,就剩一只脑袋在前面晃悠,后面仅跟一层软绵绵的皮,那不好看,我家乡的这种,是用竹子一节一节编了骨架的,舞起来饱满充实,恍惚之间,犹如真龙在云中盘旋飞舞,煞是夺人眼球。

在我的印象当中,一条竹龙,大概要七八个精壮小伙子才能舞得起来,这七八个人中,跑动最频繁,也可以说是最累的,不是“龙头”,而是“龙尾”。

为什么是“龙尾”,少年时还不太懂,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

那是因为龙的每一次行动,都需要有尾部来支持和协调,也可以这样说,龙头最威风,但最重要的是龙尾。

一旦龙尾失灵,整条龙就都动不起来了。

对于平型关战场上的板垣师团来说,假如前方作战部队是龙头,后方辎重部队就是龙尾,龙尾被一刀斩断,龙头也就面临着被包而围之的困境。

死一些辎重兵尚是小事,整条“龙”都可能动不起来却是大事,板垣纵使再有胆,也不敢对之熟视无睹,只能赶紧调整兵力部署。

换言之,他的既定军事计划被打乱了。

倘若晋军出击的时间不一拖再拖,又倘若当天早上的第六次出击准时而有效,现在的局面就是两样了,不仅平型关不会遭到突破,板垣的先头部队还有可能第一个被包围乃至遭到歼灭。

直到平型关伏击战结束,那些起个大早,却连晚集都没赶上的“山沟突击队”才又重新钻了出来。

绕路退回后,得知平型关已被突破,由于害怕受到军纪处罚,率队指挥官连师部驻地都不敢回。

想来想去,只能把责任都推给高桂滋,说正是由于后者擅自撤退,才导致平型关先期被占领,而他们在出击时,意外遭到高桂滋阵地的日军射击,结果出击受阻。

那你们现在在哪里呢?

答曰:前线战况危急,没法撤回来,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老阎也不知道。

虽然他顺水推舟地把板子都打在了高桂滋身上,私底下说对方“放弃平型关”,比刘汝明放弃张家口,还更为可杀,其实心底里未必不明白,那个最该打屁股的恰恰是他自己。

在平型关担任前敌指挥的,表面上是杨爱源,后来又加上一个傅作义,但其实老阎都在背后遥控着呢,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别想调动晋军。

他人虽说也在前方,却是在雁门关,对平型关战场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根本不了解,却还要瞎指挥,几乎把老天赐给晋军的所有好机会都给白白浪费了。

从放入关内扎口袋,到坚守平型关,再到平型关外决战,作战思路和策略变了又变,出击时间调了又调,弄得一地鸡毛,结果却等于什么也没有改变。

平型关的预备队本有两支,那个“六个团”的预备队此前并无与日军作战经验,出击出到了钻山沟的程度,也并不显得特别突兀,倒是由陈长捷指挥的另一支预备队具备较强的实战能力。

然而老阎又听信了孙楚的话,后面这个“神经”向他献计,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得把陈长捷藏着掖着,以便机动使用。于是,在南口战役中有上佳表现,也可以说是当时晋军将帅中最擅长打仗的陈长捷便被闲置在了一边。

平型关之战中,老阎始终抱着侥幸心理,以为高桂滋还能再顶一下,顶到最后却真的把人家给顶折了。

本来说是要到关外去决战的,还没“决”成,平型关就被突破了,这意味着“坚守平型关”也成了一件悬案。

要不,索性把板垣放入关内,再退回起点,玩口袋阵?

老阎一时间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好这时他收到了一个情报。

从中原大战开始,老阎就有一个长处,那就是在“听风”、“看风”方面颇有心得,他在日军后方设有秘密军事电台,每天收听特工人员从那里传来的情报。

情报证实,当天林彪115师在平型关东北方向打了一次伏击,此战对日军震动不小,一度有板垣也被击毙的传言,而日军统帅部获悉后,也连续急电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要求火速查明,阵亡的军官究竟是谁,是不是板垣本人。

阎锡山生性多疑,对自家的前线军事报告,他都要掂来掂去,打上100个问号,唯独从日本人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他才认为肯定准确,没有水分。

至此,终于弄清楚了,原来平型关才是主战场,而雁门关只是次战场,八路军也早就抄到日军后面去了。

要是早上出去的那支预备队争点气就好了,要不,如今可不就决战于长城之外了吗?

这时他才想到了那个被其“雪藏”的陈长捷。

快点拿出来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战机,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比如林彪现场指挥平型关伏击战,就是在两股日军辎重部队未会合之前打的,如果等对方合兵一处,肯定还要难打得多,指挥官高明不高明,说到底就是一个对时机的把握问题。

老阎指挥作战,从头到尾,都是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而且总是慢那么一拍。

股市低迷时,不敢投钱,指望市情上涨以后再投,等到曲线终于往上走了,才哆哆嗦嗦地把钱投进去,没料想,投进之时,正是股市下跌之日。

阎锡山这个人,居家理财做稳当生意绝对是把好手,却不适合于到股市去搞投资,因为后者是要有点“活着干,死了算”的气魄的。

某种程度上,战场跟股市一样,没有起码的冒险精神和敏锐感觉,哪里能玩得转?

早上几天,平型关之战刚刚打起来,要是把第一支预备队如期派上去,不光平型关能守住,还能出击。

哪怕早上一天,出击仍有希望。

到第六次更改时间的这一天,其实派第一支预备队已没什么用了,因为高桂滋瘫倒在地,预备队本身又不是什么强力部队,负负加一起得不了正,即便后者没有钻山沟,平型关也很难守住,更不用说出击了。

此时就该派陈长捷上。

阎锡山想到陈长捷,却是平型关伏击战结束以后的事,时机又过了。

板垣已将半个师团的主力全部调到平型关,现在才派陈长捷,人太少了,并不足以对板垣师团形成绝对优势。

其实,人还是有的,而且很多,但都停留在雁门关一线。

雁门关那里本来是用不着这么多人的,因其北面有两座山,均可做北面屏障,若凭险据守,可节约大量守备兵力。

负责防守雁门关的指挥官,是晋军大将王靖国,这位老兄跟他的大多数同事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菜鸟得不能再菜鸟,你给他的兵再多都觉得太少。

面对这么密集的兵力屯集,东条迟迟不敢从正面发动进攻,但为配合板垣行动,他还是时不时要作出一些佯攻动作,而他只须拿巴掌在空中虚晃那么几下,就把王兄给吓住了,顿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然后一个劲儿对阎锡山吹风,说是东条兵团极可能大举而入,因此最好一个兵都不要调出去。

阎锡山听了这番话,虽然明知平型关已成主战场,却仍旧置重兵于雁门关,整整三个军的兵力,全都扎堆挤在那里动都不动。

甚至傅作义的绥军,那样一支生力军,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从绥远赶来,竟然也被阎锡山控于雁门关后,说是要用于策应。

这么多这么好的部队,不去决战平型关,却一窝蜂守在自己家门口,真不知道老阎是怎么领会作战之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