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十三意思，既然要将整个天极蜉蝣介绍给南烟详知，那理当先从幼虫孵化室开始。
南烟不知想到什么，连连摆手带着点尴尬表情，“这个环节就勉了吧！”对上复十三不解眼神，她解释了下，“其实我之前作为水生的时候就去过那儿了。”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初入蜉蝣族觉得好奇，她确实乘守卫不在，跑到一间孵化室偷看过。不见只是一眼，她就浑起起了鸡皮疙瘩。
蜉蝣的幼虫孵化与蜜蜂颇为相似，都在一小格一小格的蛹里。而整间石室除去落脚地方，全部被密密麻麻蛹室占满。那些蛹格子里，则是一只只呈蛴螬状态白嬾嬾软乎乎的幼虫。
那种特殊存在状态让有密集症的人一看了就会瞬间发麻。南烟当时草草看了两眼，立刻从发根麻到脚趾尖，慌不择路从里面退逃出来。
那之后的好几天，她天天晚上做恶梦。不是梦见自己变成蛹室中的一只，就是无数白白嫩嫩胖乎乎的蛴螬从她身体各个角落喷涌挤兑出来。
呕，恶梦重现脑中，南烟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曾经身为蛴螬中一员的复十三深深不能明白南烟为何此等反应。在他眼中，那些蛴螬宝宝就如同人类小孩儿一样娇软可爱。对于这样可爱的孩子们，她为何会是这等奇怪反应？
南烟掩饰性遮口，撒了个小谎，“许是今早蜂蜜不甚新鲜，吃了有点闹肚子。”
复十三哦了声，将信将疑开始带路。
南烟随在他身后，一会伸手比比他身高，一会捏指比出一只蛴螬大小，越看越是不可思义。那样微缈且丑陋不堪的东西，有朝一日竟能修成如此容貌出众的成年人类，玄幻世界果然神奇。
复十三忽然回身，“干什么。”
南烟赶忙作高人状抬头望天，“哦，想到了我所在世界的一点小问题。”
复十三哦了声不再回应。
一路走得很沉静。
由于今天没有例行迎光训练，一小点时间都不肯浪费的蜉蝣人一如既往忙碌。南烟往常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如今第一次亲身加入进来，虽然是在复十三带领之下，但一路看去，蜉蝣人并没有对她起什么特殊反应。
道路一直沿海沟向下，光线越来越森暗，海水阻力越来越大。
复十三不时回头与她交流，“如果感到身体不适，可以随时回去。”
南烟摇头。她是个好奇宝宝，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窥见天极蜉蝣至密，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弃。
不过越是往海水深处走，复九九这个才恢复不久的身体越是承受困难。南烟硬咬牙打算坚持到底。
到得最后，已是海沟最深处。
一面峭壁，一面万丈悬崖。一条羊肠小道，每隔十米才有一盏明珠照亮。
走到一个拐角处，复十三回身过来等她。南烟虽然走得有点脚步不稳，但总体尚能坚持下去。复十三眼中闪过赞赏。
实在没料到她能自己坚持走到这里。殊知，这里是雪月宫沉没处之外，整片无根海域最深的地方。就算是两万年前天地之极生物最为繁盛时候，这里也是没有一点生命力存在。
复十三主动向南烟伸手过来。
南烟愣了下，大大方方微笑，向他递过手去，发自肺腑真心实意，“谢谢。”
一片黑暗世界里，且一旁就是无限危机存在，不是每个人都能及时向身边人伸出手。
复十三也愣了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道谢。于他而言，收到的更多是来自信念上的尊崇与敬而远之的疏离有礼。这般如同温阳睦洵的亲近有礼，不是出于对力量的崇拜，也不是对于神者的遵循，而是真正将他当作一个地位对等的普通人。
南烟脚步凝滞了下。复十三不知为何，突然将她手掌握紧了。
明明初接触时，他只是虚虚而握的。现在，却是真正担忧一般，实打实将她握住了。
天极蜉蝣一族久居无根海底，天性体凉。两人交握的双手原本清凉无汗，时间久了，不知是谁先开始发热，最后两只交握的掌心里竟沁出薄薄一层汗意。
因为身旁黑暗越来越幽深，明珠光亮不过如豆，原本闭着眼睛都可以顺利走过去的复十三却将速度放得很慢。南烟也感觉到这点，心下一时暖呼呼。十三这人，除了脾气怪点，其实人本质不错的。
她暖心一笑，自然而然唤道：“十三，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复十三身体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南烟看不到的地方，他悄然抬起唇角，酷似帝娑华的脸上，露出一个与神主截然不同的微笑，“下面是虚空，小心不要掉下去。不然会被幽风碎尽血肉骨头化作尘埃。”
南烟心下谪诂，真要落到那地方怕是连尘埃都保不住的罢。实在想不到这里竟然是与虚空连接的，那不是意味着已经接近天地之极外沿？
想到当初与狐狸一道被虚空逼得雪原千里奔驰逃生，如今天极蜉蝣一族竟然能万年平静生活在虚空边缘地带，一时觉得不可思义。这一切平静，都应该来自于主月之神帝娑华的庇佑。这般伟大的神明......眼前忽然闪过元种中缩小版本的帝娑华，她摇头。卧槽，根本没法将这两人联想到一起。
同样是遭遇虚空，狐狸只会亡命奔逃，而帝娑华却能结出一方护界，佑护一族平安两万年。两者之间孰强孰弱，立时高下顿显。
那晚流星雨之下，无数狐狸亡魂纷纷躲避。一力迎之的狐狸曾以砂粒比于山岳、滴水比于海洋来形容那个令漫天流星雨落下的强大神主。
结合前因后果看来，那位强大神主不正说得是主月之神——帝娑华么？
不过想到自己亲身遇到过的那个，南烟有点不可思义。这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罢？别人眼里的帝娑华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神明。而她认识的那个，却小气狭隘得有点二逼。
她悄呐出声，“十三，你知道虚空在我们那里叫什么吗？”
复十三好声气回应过来，“什么？”
南烟抿唇笑。果然变了，如果是之前，他八成不会搭理她的。
“我们那里把这种现像叫做黑洞，黑洞里面一片虚无，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也没有时间的慨念。但传说通过黑洞的另一端，可以联通不同的时间线。用你们这里的话说，就是可以将两个不同的时代联结。”
复十三呵呵了下，没再发声。
南烟有点无趣。呵呵大法之下，是代表无话可说，无趣至极。
复十三忽然停步，口中幽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