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喜笑颜而厌恶意。她一向独自往来，就是因为不喜欢承人之情。因为明白承了他人之情，也就负了他人之债。接受人家给于，那就得准备好承受对方回应的情绪。当然，如果回应的是微笑与热情，她会对等超越报之。如果对方回应贬斥与羞辱，那她是死了也要把对方之前送来的东西还将回去。
就如眼前，她不再嬉皮笑脸，反是一脸严谨认真，将小凤凰与小九尾狐冰雕还递给眼前冰雪剔透的人，“对不起，这东西我不能要！只是有点遗憾，不能还回原样。”
帝娑华愣了愣，有点不可思义，“你不要？”
南烟使劲儿摇头，发自肺腑言道，“打死也不要！”
帝娑华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神赐出去的东西被人当面拒绝还回，并且这样东西于他自身来说珍贵异常且还是第一次送出。他诧异至极，以至脸上露出不属于神应有的冰裂如同遭受某种打击的表情。
南烟仍旧埋头递还，并没有看到帝娑华脸上这刻稀罕表情。
帝娑华静静立了会，冷冷笑道：“如此，也好。本来就不是给于你的，不是该你得到的。”
南烟抬头松口气。尼玛，这人情总算还回去了！她还以为他会嫌弃东西被她改造过，会拒绝收回。那样她这个人情就可能无止无境一直亏欠下去。
帝娑华收回两样冰晶，在南烟充满痛斥的眼光里，将两人一起努力雕刻出的活灵活现的晶雕在掌心化作一滩明水。
不过他始终是神，翻手可化水，覆手可凝冰。南烟萎靡至极，因为自己得意之作被毁。正失意间，却被再次丢来一块全然焕新的雪晶，伴随帝娑华同样冷冰冰硬凉凉的声音，“重新刻一个。”
南烟愣神了下，讷讷开口问：“刻什么？”
帝娑华丢给她一个孺子不可教神情，言道：“当然是，一条龙。”
南烟又愣神，“可是我，真不知道龙是个什么模样？”她抬起爪子挠头，大致印像里有两个角、两只爪子、一身鳞甲，可其它细节，她真想不起来。
帝娑华表情僵了僵，“你们那里，连龙都没有了么？”不知为何，有点被遗世独弃立味道。
南烟摇头，“活龙存在于传说，能在现实中存在的龙只是雕塑。华夏自称龙的传人，我从小唱着与龙有关的歌曲、听着与龙有关的故事长大。”
“是么？”帝娑华唇角勾起，这是南烟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她甚至可以想像，眼前这尊神，如果是有唇须，想必此刻是充满玄奥感满满上翘的。
奇怪，他似乎很满意听到与龙字有关的一切。听她提及现代与龙有关的一切，他满身从发肤到灵魂尖散发的极度舒适感让她这个异世来客都能分明感受到。
南烟看了看手中雪晶。说实话，经历过刚才那么一遛，她是真正不想再与这尊神就这样东西再次打交道。但目前事局僵凝，又没有其它任何征兆，她只有随着眼前事局推进暗中求个突破。
她先向帝娑华表明态度，“先说好了，我手艺不精的。最终成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能保证。”
帝娑华随意丢个表情，“是龙，不是其它就好。”
南烟一脸汗澿澿。这尊神没有真正听明她意思。她言下之意，就是怕自己弄出一个非龙的东西来。这又与之前雕刻凤凰与小狐狸时不同，凤凰与狐狸都不在眼前，她可以本着自身意愿自由发挥胡作非为。可眼前这一尊，摆明要她雕刻出一条真正的龙来。南烟真怕自己刻龙不成反类虫！
她苦捱捱开始在地上用爪子乱划拉，雪晶只有一块，没有浪费余地，只有胡乱画画先找找灵感好了。
过了一会，帝娑华冰山玉垒般立在一边看，“龙有四爪，你画的什么残疾龙，为什么只有两条腿？”南烟汗淋淋添了两笔。
帝娑华继续指导。
“这个头，眼睛珠子这么小，你当是芝麻吗？龙的眼睛是灯笼眼，可以照亮方圆十里！你这样画，是打算只为自己照亮一个小角落么？”
南烟立刻画了两个特大号圆圈上去。
“它的角为什么像两根树枝？要知道龙角是龙浑身上下最威风凛凛的武器！！它的牙为什么又长又粗，像母夜叉的獠牙？龙是美姿态爱修仪的，虽然牙齿也锋利，足以吞咬天下最大的山脉，可每条龙都是爱美的。在最东方的白玉山上，每条龙都有专属的一根磨牙柱。它们每隔百年会去到那儿为自己美牙一次。”
南烟抬起爪子竭尽想像力，又要尖利还要美观，那......她刷刷刷几笔，帝娑华托颔自语，“怎么看着像狗牙？不过比之前算是稍好一些。”
整个龙头上，他唯一满意的是那两根画得唯妙唯俏的胡须。有点好奇问南烟，“为什么独这样画得最好最形像？”
南烟也有些小得意，不自觉说了真话，“不就是胡须么？不管长在什么身上，想来总是差不多的。阿骨打在身边时，我天天白天夜里都摸着睡来着。所以也就画得最像最好了。”
帝娑华眼里有雪花飘飘闪闪，“是么？”
南烟若无所觉，继续下笔。
帝娑华忽然凑近过去。
南烟凄厉鸡式惨叫，“你踩到我脚了！”
帝娑华为她纠正，“是爪子，不是脚。”
南烟气闷闷。
帝娑华徐徐又道：“龙是有鳞片的，每满一岁覆一鳞，足五千岁，可遍布全身。再长，则鳞越细，越加密集生长遍布。”
南烟呆怔，“那我画的龙应该是几岁的？”念头飞转，很快抢着自笑自语，“当然应该是幼儿龙。只画十片鳞就该差不多了。”
帝娑华摇头指挥，“要画这个数。”伸出一只手掌。
南烟心中大感不妙，极力讨好笑，“是五十么？”
帝娑华丢给她一个绝望至顶的答案，“五万片。”
南烟想说草泥马。这才是眼前这尊神的真实岁数么？再看看他冰雪玉透的稚龄样子，绝望朝天叹。果然人不可貌相是也！
南烟还想讨价还价。帝娑华立刻收敛神情看她。南烟可不是一个眼神就可以镇住的主，且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立刻将爪子收回，摆明一副我就不画了的神态。帝娑华微蹙眉。两相僵峙，数次论数。最终确定成五千片。
南烟泪流成河。尼玛，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如此认真投入与一尊神讨论画龙鳞。
等到五千片成形，南烟已经彻底手软。她眼前直发花，恍惚间如同看到自己浑身也长满龙鳞。
饶是如此，帝娑华还是不满意，“你还忘记另外最为重要的一样。”
南烟摆脱当头星云系努力醒神，“啥？”
帝娑华慢慢踱步过来，脸上高华云漫，“当然是这个。”手握住她爪子，一齐作力往龙身子中后段某个位置点画下去。看明那所画形状态，南烟浑身一僵，作出个哔了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