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斌将铁兰的死状与致命伤口说了出来。陈仪贞想了想,说:“虽然陈为鹏的嫌疑很大,可我更怀疑日寇。罗小虎手里的那枚罗汉玉佩已经让我怀疑到北条樱。铁兰脖子上的伤口说明凶手是用一种很细的丝带造成的。我记得我曾在六国饭店中看到北条樱的腰间束着一条亮银丝带,丝带上悬挂着一枚罗汉玉佩。这让我越来越觉得凶手是她。”
北条樱杀死铁兰,来不及毁尸灭迹,匆忙离开。北条樱回到参谋部时已经将近九点。小田切让见她回来,冷冷的问:“樱,检查完列车上的细菌弹了?”北条樱的膝盖尽管伤得并不重,从茶楼赶回参谋部,走了半个小时的路,受损的膝盖隐隐作痛。北条樱缓缓坐下,轻轻揉着膝盖,漫不经心的说:“酒井负责这件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小田切让说:“更重要的事情?杀人吗?”北条樱说:“当然是陪你了。”
小田切让盯着北条樱,说:“樱,今天上午死了一个人,下午又死了一个,这就是你说的‘收网’吗?你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所提防。我接近王克诚很久,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却自以为是,先开了杀戒。”
北条樱说:“一网打尽?你以为支那人会等着你去把他们一网打尽吗?每除掉一个人,支那人的力量就会被削弱一分,除掉六七个人,他们的组织就会被瓦解。”
“但是这样做,会使他们早有防范,他们的首领会从网中溜掉。”小田切让有些不满。
“支那人前日拦截列车的行动已经暴露出他们组织的主要成员,上午死在街头的那个是北平的地下党,而今夜被我杀死的那个则是‘蓝衣社’女特工。王克诚身边的保镖已被我除掉一个,还有一个我会尽快动手。”北条樱已经把陆斌视为必死之人。她起身,轻轻活动了一下膝盖关节,说:“可惜我今晚受了伤,刺杀行动只能交给立花了。”
“酒井呢?他不参与暗杀行动吗?”小田切让不经意的问道。
“酒井可能要护送细菌武器前往山西战场。由我与立花执行暗杀计划足够了,我现在仿佛已经看到王克诚等人倒在了血泊中呢。”北条樱唇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九月二十一日,在这一天,王克诚等人平安无事。接下来的几天还算风平浪静。
在二十七日,王克诚接到汉奸王克敏的邀请,前往香山观赏香山红叶。形势危急的时候,王克诚本不应该赴约,然而他又没有拒绝的理由。铁兰被杀,一定与日本人有关,王克诚想从王克敏那里探一下口风。
陆斌跟随王克诚到香山赴约。王克敏邀请了好几位政府要员,这些人都是亲日分子。他们与王克诚寒暄一番,遂一起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去。山道两侧尽是红彤彤的枫叶,红得鲜亮而热烈,犹如一团团跃动的火焰。
漫山的红酷似鲜血的颜色。
王克诚陪着王克敏等人,在山道上说说笑笑的同时,心事重重。陆斌紧跟在王克诚身旁。
立花伪装成游客,混在人群中,然后隐藏到密林中,密切注视着王克诚与陆斌的行踪。她随身携带了一支袖珍手枪,企图伺机暗中杀掉王克诚与陆斌。然而如非近距离枪击,实在难以确保成功。立花跟踪王克诚,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克诚与陆斌始终不知,死亡的威胁一直如影随形。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在一处凉亭中歇息。几个人围在一起,闲聊。陆斌站在亭外,无所事事。游客如织,陆斌漫不经心的看向人群,人群中全是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这些人或微笑,或面无表情,或皮笑肉不笑,各不相同。陆斌无聊,索性倚在一块青石上,打量着过往游客。
立花跟踪陆斌、王克诚,一直到了半山腰。立花藏身之处距王克诚所在凉亭很近,透过茂密的枫林,立花能清楚的看到王克诚等人的脸庞。但是陆斌却不在,陆斌正背倚着山石,闲散的看漫山的风景。陆斌所处位置对于立花来说是一处死角。
立花跟踪前来,目的是将陆斌与王克诚两人全部杀死,但是陆斌从她眼前“消失”,她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先把王克诚解决掉。立花犹豫半天,终于下决心先杀掉王克诚。不料在这时,王克诚却凑到了汉奸王克敏的跟前,似乎在跟王克敏商量一件事。王克敏恰好遮挡住了王克诚,立花一时不能再对王克诚下手。
王克诚与王克敏一直在交谈,躲在暗处的立花一直没有机会出手。这时,陆斌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立花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瞄准陆斌,就想扣动扳机,将他击毙。陆斌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快步向那个人走了过去。
立花又丢失了目标,心中开始气恼。她换了个位置,向陆斌走的方向看去,陆斌与一个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游客低声交谈。立花听不清楚这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日寇可能已经派出刺客尾随你们到了香山,陈姑娘让你好好保护王老板,并尽快返回北平城。”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游客是白纸坊胡同四合院中的一名国军战士,他与居住在四合院中的另一名战士一起来到香山,沿途寻找王克诚与陆斌,终于在半山腰撞见了陆斌。他将陈仪贞的嘱托传达给陆斌之后,就下了山。
陆斌快步走到王克诚跟前,提醒他:“老板,刚才戏院来人,说二姨太身体不适,要你尽快赶回去呢。”王克诚闻言站起,走下凉亭,低声询问陆斌:“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斌说:“日寇已经出动杀手,此地不宜久留。”王克诚悚然一惊,回身对王克敏说:“王大哥,小弟内子身体有恙,要赶回去医治,恐怕不能陪你们了。”王克敏拱了拱手,说:“贤弟不必介怀,还是快赶回去吧。”
王克诚在陆斌的护送下,急匆匆往山下赶。陆斌四下观瞧,生怕刺客就埋伏在沿途茂密的枫林中。
立花眼见事情有异,不能再迟疑拖延下去,急忙跟随王克诚,往山下走。两人在明处,一人在暗处,双方正展开一场生死追逐。山道崎岖,枫林茂密,立花有几次想开枪射击,都因为视线受阻,不得不作罢。
王克诚与陆斌走到山到拐角处,立花刚刚瞄准,眼看就要扣动扳机,目标又被山石遮住,她不得不继续追踪。陆斌与王克诚只知道密林中可能藏有刺客,却没有料想到刺客与他们只隔着几十米的距离。
王克诚与陆斌终于快要走下坡度较陡的山道,再往前走几十步就可以来到山脚下。在两人面前就是宽敞的停车场,王克诚的专车就停在那里,司机遵照王克诚的命令,一直守在轿车旁边。司机见到王克诚下了山,问:“老板,这么快就要回去吗?”王克诚正要回答,忽然背后枫林中响起了枪声。
陆斌的神经似乎绷断了,他在枪响的同时,浑身的力量仿佛骤然间被人抽走,几近虚脱。
刺客,枫林中果然有刺客。这一枪击中了谁?这一发子弹将要带走谁的性命?
陆斌赶紧拦住王克诚,与他一起伏在山道一侧。寻了一处拐角,尽可能避开来自背后的危险。
王克诚的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那种淡定的神态已荡然无存。他的嘴角在抽搐,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王克诚后背血肉模糊,子弹从他的后背射入,留在了体内。根据中弹位置来判断,王克诚的心脏可能已经受到重创,他很快就会死掉。
殷红的鲜血从王克诚的伤口处蔓延到身体下的石阶上,血色红如漫山的枫叶。
山间清风吹拂着红彤彤的枫叶,枫叶飒飒作响。陆斌在躲避危险时已经发现了立花的藏身之处,他仅瞥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个“近在咫尺”的凶手:一个模样姣好的女人,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司机慌了手脚,双手抱头,蹲在轿车前。陆斌忽然热血上涌,想将那个女刺客生擒活捉。立花一击得手,并没有立即撤走。她的目标是要杀死陆斌与王克诚,现在任务只完成了一半,所以她选择等待,等待机会再将陆斌杀死。
立花开枪之后,已经暴露了行踪,因此,她没有继续停留在原处,而是随即换了个位置。她正屏息凝神,耐心等着“猎物”撞到她的枪口上。陆斌使自己尽量处在射击死角中,同时向立花快速靠近。两人相距不足五十米,陆斌很快就接近了刺客立花。
立花对准陆斌胸口扬手一枪,陆斌在她举枪的刹那已经向旁边躲避,子弹击在陆斌身后不远处的山石上,碎石屑飞溅,弹头被山石阻挡,偏转方向,钉入旁边的一棵枫树树干中。陆斌俯身捡起一枚石子,对准立花用力掷了过去,石子不偏不斜,正中立花的手腕。陆斌在少林寺中练功多年,手上力道刚猛,扬手掷石子时用了十分的力气,立花手腕被击中,腕骨断折,手枪跌落在地。陆斌趁机迫近立花,立花左手捡枪,正要迎击陆斌,陆斌扬手又是一枚石子,击在立花左肩上,立花只觉得左肩锁骨疼痛欲裂,整条手臂力气全无。
陆斌已经钻入枫林中,就站在立花面前。立花左肩锁骨碎裂,右手手腕重伤,形如废人。但她还有两只脚,她毫不犹豫的飞脚踢向陆斌,陆斌急忙闪躲开。立花身形急转,双腿连环,继续向陆斌进攻。陆斌原以为刺客被自己石子击伤,一定手到擒来,没想到刺客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双手,而在于双脚。
立花接连进攻,陆斌猝不及防,连连躲避。两人身形错开,陆斌探出双手,想要抓住立花的右臂与脖颈,立花右手手腕虽然已负伤,然而她的右臂完好无损,在陆斌探手抓她右臂时,她用右肘猛撞陆斌的手臂,陆斌略一疏忽,竟被立花右肘击中,半条臂膀登时麻了。幸好他硬功扎实,心念急转,运起气劲,臂膀上肌肉隆起,将立花的肘击力量消去大半,要不然他的一条臂膀将被立花废掉。
陆斌不再轻视受伤的立花,沉着应对,终于将她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再无还手之力。立花已知自己毫无逃脱的可能,发了疯般扑向陆斌,陆斌将身体错开,一脚踢出,正踹在立花的腹部。立花受到重击,斜着飞出,摔在山石上,肋骨断裂,疼痛难忍。
陆斌既已得手,毫不迟疑,逼近立花,又是一脚,踢在她的胸口上,立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山石上,将山石染红。陆斌扳住立花的头,厉声问道:“说,是不是北条樱派你来的?”立花惨然一笑,冷冷骂道:“支那猪!”陆斌激愤难平,双手扳住立花的头用力一拧,颈椎咔嚓一声,错位断开。立花的头软软得垂下,一命归西。陆斌顾不得处理立花的尸体,返身冲到山道上,想救起王克诚,可是王克诚已经死去。
司机驾驶轿车行驶在通往北平城内的路上。身在北平城中的陈仪贞还不知道王克诚已经被立花杀死,而北条樱也不知道立花已经被陆斌杀死。陈仪贞在焦急地等待王克诚与陆斌的归来,北条樱同样在焦急地等待立花成功的消息。
陈仪贞终于等到了陆斌,可是王克诚却死了。子弹透入王克诚的心脏部位,鲜血早已流尽,伤口呈现出暗红色。陆斌说:“当时我与王老板往山下走,枪声从背后不远处响起,子弹自王老板后背射入,穿碎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