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唐若的胸口起伏不定,范云感觉她的语速明显比一开始快了很多。
“……在我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那个样子吧,每一次我妈去走亲戚的时候,总是带着我姐唐敏跟我弟唐欣去,从来不带我……”
唐若的声音有些黯然。
“……我奶奶说,有好几次,我妈带着我姐跟我弟偷偷地走了,可是,又被我看见了,我哇哇大哭着去追她们……摔倒了,膝盖流出了血。
……我似乎不知道疼一样,赶紧爬起来接着追,可是,我妈头也不回……我奶奶就把我抱回来,我哭,她也哭……我妈可真狠心……”
范云双眼一热,眼泪扑籁籁落了下来。
他不能理解,身为母亲,同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有人就能那样的偏心?
那样的厚此薄彼。
那样的人绝不止唐若妈一个。
范云想:其实,办法是有的啊!
譬如,这一次走亲戚带了老大与老三,那么,下一次难道就真的不能换一下,带上老二么?
范云无法想像,幼小的唐若,是怎样站在路口,望着通往外面的路,望着狠心的母亲愈走愈远的背影,嚎啕大哭;哭得,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范云眼含热泪,就这样听着唐若的诉说。
“后来,在金灵渠广告公司上班了,认识了一些好朋友……也认识了方科……他对我,不算好,也不算坏。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对我还可以,可是后来,有一次他跟我说,他的一个领导告诉他,结婚前对女人不应该太好……后来,他对我就有些变了……”
范云握起了拳头。
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是全心全意为对方付出吗?
难道,对一个女孩子好,还要分什么婚前婚后吗?
难道爱她,不是应该努力爱、尽力爱,将她深深地爱进骨髓里去吗?
上帝从男人的肋下,取出一根肋骨造了夏娃,不就是告诫男人,爱那女子,就等同爱自己啊!
范云想,那么漂亮,那么让人恨不得想用尽全力去呵护的唐若,她的那个方科,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一定又高大,又魁梧吧?
一定又帅,又有钱吧?
不!
他决定见见方科,看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看看唐若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不急。
不急。
机会,总会有的。
…………………………
范云温言细语安慰着电话那头的唐若,他一边说一些让人暖心的话给她,一边暗暗发誓:我若对你好,必倾尽今生。
唐若在范云的安慰下,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真不好意思,今晚给你讲了这么多,谢谢你,那么有耐心听我说……”
她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如果换成李阳,范云绝对会调侃她一下,甚至会调侃得李阳恼羞成怒,攥着美人拳“咚咚”地追着捶他。但是唐若,他不会,更舍不得。
听了她的诉说,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来,在范云的字典里,从今以后,已经为唐若将委屈两个字给抠去了。
在范云朦朦胧胧的印象与感觉中,一直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文静、柔弱,让人一想起她来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
她的周围有光,有一圈又一圈的明晕,她的脸必定是一眼见了终生不忘的,她就像神的孩子一样,踏着七彩的云霞,微微笑着一步步朝他走来。
她就是唐若。
没有见到唐若之前,范云的爱情,就是一个只存在于想像中的,美好又浪漫的身影,有些模糊,有些朦朦胧胧,没有什么具体的参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影子,既不是先玲,也不是李阳,那个影子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他也不知道。
可是。
幸而今生有唐若。
她,就是他苦苦寻找了二十一年而不得的那个人呵!
老天必是可怜一个人,才会让他(她)遇上她(他),才会让他们相亲,相爱,互相靠拢,偎依,在这茫茫人世中,并肩携手走下去。
电话已挂,泪痕已干。
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滚雷,那是春的垂询,也是春的呼唤,呼唤这大爱无疆的人间,多一些公平、公正、公道。
万物有灵,遇春而生,当春乃发。
无论春苗春芽。
抑或情感。
第二天上班,范云一直在想唐若的事,昨晚听她说了那么多,他很想当面安慰安慰她。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范云就往新华书店门口溜。
五金店老板娘早就瞅到他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范云频繁的去那儿,是为了什么。
会的,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她倒是很想范云能到她的店里来,那样,她就可以跟范云聊一聊,增加增加感情,顺便再介绍介绍自己的娘家侄女给范云认识认识。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欣赏范云的,小伙子嘴甜,会哄人,长得更不用说——实在让人常恨自己早生这些年。
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至于职业嘛!在巴掌大的一个小县城里,当一个城管,也还行吧,再说了,小伙子这么年轻,有大把的上升空间。
年轻人,总是前途无量的。
范云溜到书店里,仍是慣例——随便抽一本书,抓在手里看。
他要等到六点半,六点半唐若才来,唐若公司的那些吃饭堂的员工才走,他才能上去六楼。
没关系,说真的,为了唐若,现在让他干什么都行。
如果范云能一直像这样,每天都在这等唐若,每天都在书店里看上一个多小时的书,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让身边的人大吃一惊,刮目相看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不过,现在的范云,眼晴看在书上,感觉每一个字都如同自己前生那些相爱相杀的宿敌,纷纷扰扰,让他头大。
他真的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捱到六点半,范云老马识途,上了六楼。
唐若已经来了。
她正坐在一张桌子前教马雪莹写作业,一点小小的描红,认数。
马雪莹正上幼儿园大班,明年才上小学,但是,这个小姑娘人小鬼大,借用先玲的话说:跟她妈妈一样,鬼精鬼精着呢!
精到什么程度,她经常去她妈妈唐小兰的钱包里拿她妈妈的钱,有时十块八块,有时三块两块,然后,当唐若带她下楼玩时,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小卖店里买零食吃。
这就是她,一个五岁多的小女孩敢干的事。像她这么大的小孩子,恐怕有许多还一直像个猴子一样吊在妈妈的身上,不敢轻易撒手吧。
马雪莹写作业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这一点,值得表扬。
范云看着认真写作业的马雪莹,再看看唐若,唐若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代表你知。
我知。
代表一个女孩子,愿意与你拥有一些共同的秘密,代表她的心已开始被你吸引,代表她正在一点一点喜欢你。
阿姨端了菜上来,满脸带笑对马雪莹道:“马雪莹,吃饭喽!”
这时,厨房里走出一个看上去比唐若大不了多少的男子,端着一盘腐竹焖鸭走了出来,看样子,他是认识唐若的:“小唐,吃饭了。”
里间门一响,又走出来一个比第一个要年轻些的男子。
范云觉得这一个男子跟端菜的很像,心想这一定是两兄弟。
端菜的那个男子看见了范云,他主动朝范云伸出了手:“你好,杨峰。”
范云忙伸手过去,跟他握了握手:“你好,范云。”
先玲也从里面房间里走出来,她笑着招呼道:“今天人真多,热闹,哎……范云,一起过来吃饭。”
那个阿姨端了一碗汤菜上来,也招呼范云:“一起吃吧!”
范云心想,这些人倒是都十分有礼貌,又懂礼节。
唐若朝他微微一笑,她一边起身去摆碗筷,一边招呼马雪莹:“马雪莹,吃饭了,吃完饭再写。”
她当然也摆了范云的碗筷,这是她的细心,也可以解释成她对其他人的不放心——怕少了范云那份。
那个先玲叫她杨姐的阿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了几支瓶装的漓泉啤酒,和几个玻璃杯出来,放在餐桌上:“你们几个男的,喝点啤酒吧。俺们女滴,喝饮料。”
叫杨峰那个小伙子“嘭”的一声开了一瓶啤酒,他伸手给范云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有一个。
范云伸手拿起酒瓶,想给另一个岁数小一点的小伙子倒酒,杨峰伸手拦住了他:“俺弟弟不喝酒。”
范云举着酒杯,表示这一顿饭,自己吃得实在是不好意思。
杨峰笑道:“你能吃多少?别客气了,来,喝酒!”
喝酒。
吃菜。
杨姐挺客气的也劝了劝范云:“做得不好吃,不一定合你的胃口,你别见怪。”
杨姐真是又客气,做菜的手艺又不赖啊。
喝着酒,吃着菜,范云偶尔偷偷地看下唐若,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昨晚一些哭过的证据。
不好意思。
身娇体柔的唐若,看上去面如满月,笑语盈盈,脸上哪里有一丝丝哭过的痕迹?
范云左看右看,没看出唐若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倒把唐若瞅得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了。
她略带愠怒的看了范云一眼,那意思是:注意影响,别生怕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似的。
范云与唐若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回复:得嘞,收到!
饭后,叫杨峰的那个小伙子提议打扑克牌,先玲第一个同意,然后是做饭的杨姐。
人不够,新兵蛋子凑。
打就打呗,不能扫了别人的兴。凑趣是一种美德,于是范云,唐若,以及另外一个小伙子也上场凑数。
对了,那个小伙子叫杨岭。
一群人打上了扑克牌。
打的升级,都是业余的不能再业余的水平,其中,范云一个人厉害些,范云可是打这种玩法的老司机,以前在部队时,他与李希刚是老搭档,他俩曾经拿过支队组织的文娱比赛,扑克牌升级玩法双人组的冠军,当时还得了三百块钱奖金。
三百块,对于津贴只有三四十块钱的范云与希刚来说,那可是一笔巨款。
当时,比赛完了,拿到奖金后,他俩很是被那些同年老兵大大敲了一笔竹杠。
刘艳松一脸狡猾狡猾滴说道:“你俩是代表咱们中队去的,获得的荣誉是集体的,奖金也是大家的,对不对,兄弟们?”
“对!对!”
“该不该请客?”
“该!”
刘艳松的话差点把范云与希刚的鼻子给气歪了。
这竹杠敲得,很有水平,杠杠的。
但是,显然像今晚这种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会严重影响范云水平的,他带着唐若跟先玲一队,简直就是带着两只拖油瓶啊!
唐若还凑合,虽然不怎么会打,但领悟能力蛮强,范云出大牌的时候,她知道趁机加分或跑分,唐若打得很灵活。
先玲打得那一手牌,水平简直大大的好啊!
该敌方抓分,关键时候她就会犯迷糊,就会停止动作,死死盯着手中的牌,口中念念有词:“出这个?出那个?”急得范云恨不得把她的牌夺过来看看,那牌到了她手上时是不是就会生出花来?
反之。
若该我方抓分,她又开始早早将手中的五十K那些分牌败光,等到范云让俩拖油瓶加分的时候,先玲又不好意思地对范云与唐若笑道:“没分可加了。”
范云都不好意思说她——十足一个败家老娘们。
没关系,陪太子读书是应该的,陪美女娱乐也是必须的。
开心就好,范云一边苦笑,一边自我安慰道。
幸亏,做饭的杨姐跟先玲旗鼓相当,她俩半斤八两,所以才拉近了两支队伍的差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玲吃了杨姐做的饭,才变得跟她思考牌技的水平差不多的缘故,还是杨姐受了先玲的影响,水平索性跟她一样快差到姥姥家去了。
看来,老话不是没有道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不过,牌桌上的气氛倒是紧张的,融洽的,这一大桌子人,彼此的关系是随着一局又一局的切磋逐渐增进了的。
马雪莹也不写作业了,搬了张板凳坐在唐若身边,单腿跪在板凳上,身子倚在唐若的身上,看这些人打牌。
小姑娘这点挺好,不吵不闹,不像有些像她这么大的小孩子一样,从来不想一个人安静的玩,有事没事总想拽着爸爸妈妈陪玩。
爸爸妈妈上了一天班,也是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