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进退两难
想起接下来会因为食物短缺出现的种种问题，林玄仲忽然觉得以前他的一些光荣事迹非常可笑。无论是当众立誓，还是他费尽心思地改变新军中存在的种种问题，甚至是最后让前军与后军相处融洽，可以说那些他自以为高尚的事全都毫无意义，其中最可笑的当属他那日立下的毒誓。
虽然说是要与众将士同生共死，但林玄仲哪里想过会是现在的这种死法，如果真的要饿死在荒郊野外，未免死的太过窝囊，他还不如在十天前听从一些将军的建议去攻打封城，那样说不定还有一些机会，最重要的是就算没法攻下封城，所有人依旧可以死得其所，但现在他们似乎连攻城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一连拖延十来天后，林玄仲终究发现不仅是他更不想去攻城，连早先那些提议攻城的将军似乎都不再想着攻城，一个个都打算饿死也不去攻城，而这似乎不是他们该有的态度，但他们的确不像之前那样勇敢。
今日或许是他们最后的一天考虑时间，林玄仲要想清楚到底是放手一搏，还是留守军营等死，当下的形势已经非常清楚，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有收到有用的消息，那样或许他还能更简单地做出决定。
阳光越来越刺眼，晒得林玄仲有些不适，把披风取下放在面前后，红色的披风在阳光下变得无比鲜艳，比鲜血更加刺目。一晃几个月过去，林玄仲却还记得雪吟说过这件披风承载着一个祭祀的祝福，会给他们带来好运，现在想想这似乎也是一件可笑的事。因为在出征前，雪吟的卜算结果是他将九死一生，现在大部分已经应验，而那好运他似乎一直不曾拥有。对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那“九死一生”的结果，当然他不能否认这件披风的确承载着一些美好的回忆。
眼神渐渐从披风上移开后，林玄仲眼中闪烁着一些红茫，遥遥望着远处的一片空旷，心里愁云密布。
“将军已经在那里坐了半天，为什么还不下来？”与张九天等人站在一起，远远望着林玄仲那孤单的身影，雪吟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心。一想到林玄仲此刻在想着的艰难问题，早上她与林玄仲对话时的那种放松心情完全不复存在。
“我不知道，”摇摇头，张九天对林玄仲的事有心无力，因为他无法帮林玄仲解决问题。
“要不要派人上去看看？”张九天的回答令雪吟更加担心。
“不必，将军若想下来自然会下来，大药师还是安心等待吧，”眼神一转，张九天不想再看林玄仲，因为只要看着林玄仲，他就会想到军中所有的不好情况。
与此同时，扬石风与阮易等人一个个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们还想着林玄仲能创造奇迹，但迎着阳光，离他们那么远的林玄仲是何其的渺小，不仅给他们一种微不足道的感觉，而且根本无法让他们生出信心。
站在阮易身后，阮茗的眼中闪烁着一丝柔光，回想起当初在监狱时的一些情景，阮茗总觉得有着那么冰冷坚硬肩膀的人不会轻易被打败，所以她的那一丝柔光中还参杂着一丝希冀。
“我们走吧，军中还有些事情要商量，”招呼扬石风等人一声，张九天直接带走一众将军，最终只剩下雪吟和阮茗两人。
两女在默默关注林玄仲一段时间后，同样转身回去。
其他地方，一些将军或是士兵时不时地遥望林玄仲的身影，对于那些将军来说，他们能理解林玄仲背负着的压力有多大；对于那些士兵而言，他们理解林玄仲的压力来源。如果林玄仲想单独活下去并不困难，但林玄仲是想让他们都活下去，为此，许多人还觉得是他们自己连累了林玄仲。
在对林玄仲有愧疚心理的情况下，如果明天林玄仲让他们上战场，没人会说不愿意，只是现在他们无法为林玄仲排忧解难。现在的情况除了找扬国拼命外没有别的办法可行，那些士兵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另外，因为受到林玄仲影响，压抑的氛围不断地在军中扩散，林玄仲一人的烦忧很快成为三军将士的烦忧，结果导致军中情况急剧恶化。
可能林玄仲并没想到他可以给下面将士带来正面影响，同样可以给下面将士带来负面影响，在一种激进的心理下，一些将士聚在一起商量着向林玄仲请命让他们去攻打封城，不死不归。
在有类似想法的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一些影响军心稳定的因素接连露出苗头，愈演愈烈。以现在的情况推断，即便原本的粮草能够勉强坚持五天，情绪躁动的夜军将士也不可能再等五天。现在的情况不是林玄仲想看到的情况，一旦林玄仲知晓，他反而还要分出精力安抚军心。
后军那里，方曲音与其他许多将军一直在商量军中之事。如若不是前军分出一些粮草给他们，后军还坚持不到五天时间。自从几天前收到赵旭传来无法提供任何支援的结果后，一直到现在，方曲音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像他们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联系般。
而上一次收到的消息是因为翼国各地形势不稳，需要尽快稳定局势，赵旭无法调兵支援，只能让他们尽力等待另一支援军。但另一支援军何时能到，赵旭并未在信中详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粮草用完之前铁定无法得到任何支援。
过去的几天里，其实方曲音他们同样想过赵旭即便不能抽调兵力过来救援，至少可以用翼鸟给他们送一些粮草过来，但可惜的是曾经给他们带来巨大胜利的翼鸟，这一次没能给他们带来希望，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支援，更无法在周围区域获取到食物。
在营地东面的确有一条大河，只是大河里都是不易捕捉的凶兽，想从河里获取食物比从山里寻找凶兽还难，军中剩余粮草可用的期限就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在粮草用完之前等不到那支夜军的支援，八万将士全都会被困死在扬国境内，所以会议到最后阶段时，众人又商议起是否趁还有最后的机会选择放手一搏，以及放手一搏又有几分取胜的可能。
其实众将一直都很清楚，不管是攻下封城，还是攻下剑城，只要能攻下一座城池，军队就能生存下去，但现在放手一搏的风险相较于十天前有增无减，如果一次攻城不能成功，他们会在失去许多依仗的情况下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到那时被困在一处位置，他们只能选择继续硬战。而根据双方的人员数量以及状态来看，再次强行攻城更不可能成功，而且为两次攻城做的准备会让他们失去所有粮草，等待他们的只有战死或是投降。若是投降，之后他们的处境会像一直被关押的施江川等人般，又或者会被直接处死，与那些将领的结局类似，下面士兵的下场同样不会好到哪去。
正是因为考虑到战败后的情况，所以之前许多人宁愿饿死也不想屈辱地输给扬国。
在是否出战的问题上，诸将纠结很长时间，特别是在有多大可能取胜的方面。尽管一直消息不通，他们不知两城之中确切有多少人员，但在扬国可以举国皆兵的情况下，诸将还是能想到两座城里的人数一定都比他们军队的人多。
或许相较于封城而言，剑城的人会少一些，但可以想象的是剑城外的那条河能够将他们拒之城外，不给他们攻城的机会。
与剑城的地势相比，封城的地势容易攻取些，可惜城中有扬国的禁卫军，那支原先直属皇室统领的军队，不仅军队的整体素质很高，而且人数不少，在封城做好守城准备的情况下，他们想一举攻破城池的几率极低。
在一众将军分析一举攻破封城有多大可能时，封城中的地方势力同样是决定他们观点的重要因素。可以想象那些从其他城池特意过来讨伐夜军的人，一定都是扬国中最痛恨夜军的人，考虑到那些人的来意，方曲音十分清楚一旦攻城就是一场死战，不死不休。
可惜他们的意志虽然足够坚定，但一举成功的可能实在不大，因为他们的人数比守城的人数还少。通常来说，攻城一方的人员是守城一方人员三倍以上才有攻下城池的把握，所以结合各种因素计算，夜军攻下封城的可能的确不大。再客观一点说，夜军其实没有攻下封城的可能，方曲音他们还没愚昧到会以为仅凭士气就能攻下一座城池。
当初他们是有过攻打扬国一些城池的想法，但没想过要攻下一座人员众多，甚至有军队防守的城池，只是若不攻城，他们只能像之前那样继续等死，进退两难、举步维艰，这就是夜军目前的处境。除了得到救援外，方曲音与其他将军想不到任何可以让夜军脱险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