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啊,和我朋友一起,怎么样?”。
苟荀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目光。
“怎么啦?”方寻笑问。
苟荀抿紧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她以为方寻留她下来,是想让她不要再和宇宁玩。
父母离婚后,她在外婆寄养过两年。
那是个老城区,房屋密集,家家户户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一家人就算悄声说耳语,声音还没传到听者耳朵里,话已经被风吹到窗外去了。
她父母离婚,是众所周知且大家毫不避讳的谈资。
大人们似乎总以为小孩子是不长记性的,不管听过什么话,遇过什么事,都不会入心。
他们或许并非心存恶意,只是单纯的拿一个八岁小女孩逗乐:“荀荀啊,你爸爸在外面找了新妈妈,不要你们了。”
妈妈日夜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她;外婆同时照看好几个小孩,原本就精力有限,分到她身上的关注和疼爱更是寥寥无几;那段时间,苟荀时刻处于一种随时会被抛弃的极度恐慌中。
即便后来妈妈把她接回身边,她还是会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丢弃在陌生的地方,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宇宁是唯一陪她玩的人。
尽管,后来她总是会说一些让自己伤心难过的话,做一些让她想偷偷躲起来哭泣的事情。
可她,还是舍不得和她绝交。
如果连宇宁都失去,那她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最后,苟荀还是拒绝了方寻的邀请。
方寻有些遗憾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放在长木椅上的手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凝神细听,是包里的手机在响。
进校会议室前,她还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
“啊呀!”一看到来电显示墨水瓶三个字,方寻突然想起,下午被撞坏的车,还停在学校外街的临时停车场上。
方寻接通电话,开口就说:“墨水瓶我把你的车给撞了。”
程陌急了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方寻:“我没事,你车坏了。”
程陌恢复平静:“没关系。今天有去学校嘛?”
方寻讶异:“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学校啦?”
程陌:“那你没事吧?”
方寻听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难道自己在校会议室大放厥词的事情,这就传到墨水瓶耳朵里啦?
“为什么这么问啊,我应该不算有事吧。难不成我被开除啦?”
程陌轻笑了声,方寻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连被学校开除的阴影都瞬间淡没了。
“怎么会开除你呢。我是听说家长跟你们学校的老师打架了。”
“啊?和哪个老师打架啦,居然还能打起来。我回去看看。啊!”方寻起身走的急,一转身左脚大拇指踢在了旁边的凳脚上。
她今天一身休闲裙,一双露脚趾和后跟的平底沙滩鞋。
这一脚所有力都结结实实全落在了大脚趾头上。
她痛的蹲了下来,指甲盖靠近月牙白的地方顿时一片乌青,有血从旁边缝里溢了出来。
“怎么啦?”程陌急问。
方寻眼泪都出来:“好痛,脚出血啦!”
程陌:“你在哪儿?”
方寻吸了吸鼻子:“学校正对面的冷饮店里。”
程陌:“你别动。”
“我去!”讲电话的间隙,晃了下眼,片刻功夫不到,整个脚趾甲都乌黑了,血反倒是没有再流。
方寻转了个身,侧对着门口,单膝半跪在地上,用湿纸巾把趾甲旁的血渍轻轻擦拭干净。
阿颜教过她心肺复苏、海姆立克急救法、可没教过她脚趾头被撞伤了该怎么处理啊。
受伤的地方明明没有再出血,为什么痛得这么钻心难受?
她纳闷的伸手碰了碰脚趾甲,倒吸了口冷气:“嘶!好痛啊!”
完了完了,整个指甲盖都松了。情况有点严重啊。
刚刚墨水瓶问她在哪儿,让她不要动,这是要过来找她嘛。
不能让他看到她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她可没忘记,上次她把自己撞成脑震荡,墨水瓶虽然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可他抱起她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还质问她为什么不能小心点?为什么这么大人了,还不能照顾好自己?
他那么生气,方寻一时竟分不清,他到底是关心则乱,还是嫌弃她给自己添了麻烦:“我都受伤了,你还骂我。这么大人怎么了,就不可以照顾不好自己啊?”
她本来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蹦蹦跳跳难免会磕碰到。
平时受伤,爸爸和阿颜就算要教训她,也只会说:“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们多心疼难过啊。你好歹也心疼心疼我们,把自己照顾好啊。”
即便是暴脾气的舅舅,充其量也只是板着脸说:“吃了痛就要长记性。”
别人如何都无所谓,可她喜欢着的、深爱着的人,从来没有谁这么大声凶过她。
方寻越想越委屈,眼泪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阿颜那么大了,还不是总做错事情。可是,爸爸就从来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
……
方寻浑身打了个颤,她可不想再被骂哭。
连忙拿起手机,拨了墨水瓶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方寻没有给墨水瓶开口的机会:“墨水瓶,我没事,你不用过来了。真的,只流了一点点血,加起来还没有一整滴呢。”
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有人过来了。
在对方开口之前,方寻先起了身,不知道脚是痛麻了,还是跪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有点使不上劲,身体踉跄着往旁边一歪,险些摔倒。
幸好被一双熟悉的强而有力、肌肤触感却很光滑细腻的手臂给接进了怀里。
方寻抬头赫然看到墨水瓶,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啦?”
别是从电话里直接跑出来的吧。
“我就在附近。”程陌动作轻缓的扶着方寻坐下,自己往后退开半步,一提裤脚,单膝蹲下,看清楚方寻的伤口后,直皱眉。
方寻以为他又要生气了,忙把脚往后藏:“没事,没事,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异地恋期间,方寻就算被刘海扎下眼睛,都会跟墨水瓶撒娇倾诉。可自从上次,他凶过她后,她就很少再跟他提起自己受伤的事情。
刚才她下意识的一躲,程陌心疼之余又懊悔自责不已。
“别动。”程陌轻轻抓住方寻的脚踝,趾甲盖都变形了,应该是整个的都松了。
程陌感同身受般痛出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他都不敢伸手去碰:“对不起。”
“哈?”方寻莫名其妙:“这跟你又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以后,我再也不会大声凶你。”他抬头看着她,目光温柔却噙着淡淡的痛苦:“但是……”
方寻的一颗心莫名变得温顺柔和:“什么?”她细声追问。
程陌:“你以后受伤了,要让我知道。”
其实,方寻并不是还在生他的气,而是因为,她发现墨水瓶对她太小心翼翼、太能感同身受了。
她只要受一点点伤,墨水瓶就会在他的自我意识里,扩大这种伤害带给她的痛苦。
往往是,方寻已经没事了,程陌还在难受。
她是想得到墨水瓶的爱和关怀,可不是想看到他难受痛苦。
他这种心态一时半会也难改变,方寻只好另辟蹊径:“那我有个要求。”
“好。”程陌认真点头。
“以后呢,我要是跟你说痛,你要明白,那只是我想趁机跟你撒个娇;说很痛,其实只有一点点痛;女孩子嘛,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夸大其词的。”
“但是。”方寻认真严肃的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字一顿的说:“如果我说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
“女孩子说没事,一般不是在生气嘛?”程陌微偏了下脑袋。
方寻虚眯着眼睛看着他:“哪个女孩子,让程总产生了这样的经验之谈?”
程陌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网上看到的。”
“你很闲嘛,一天没事就在网上看这种东西。怎么,是想学着点,以备不时之需?”
谈正事的时候,程陌是个思维清晰、逻辑严谨的最佳辩手。拌嘴的话,他从来没有赢过方寻:“无意间看到的。”
方寻嘟嘴翻了个小白眼:“我哪次生气,不是直截了当告诉你的。生气说没事,那是别的女孩子,你不用管,你只要学会怎么和我相处就好了。”
程陌轻抿嘴唇微垂目,嘴角的弧度微微弯了弯。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那如果真的很痛呢?”
“真的很痛的话,那就是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哭了!”方寻故作不耐烦的哎呀了声:“别一直纠结这个了,现在我的脚还真是有点痛。”
程陌正色下来:“我们去医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