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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蒋小姜就急急忙忙地跑出教室,赶往车站。

过去蒋小姜都在学校附近吃午饭,但自从妈妈出院后,为了照顾到妈妈的饮食起居,她中午特地赶回家给妈妈做饭,如果坐公车的话,来回肯定不够时间。夏历的出现就好像是雪中送炭,他骑着他的豺狼号出现在蒋小姜等车的车站,停在她的跟前,把自己头上的头盔拿下来,戴在她的头上。

“上车!”夏历骑车的架势像模像样,蒋小姜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他骑着他最心爱的赛车。过去他们发短信的时候,他向她提起过很多次能够坐上他豺狼号后座的异性,不是他妈,就是他的女人。

蒋小姜一想到这句话,心里就觉得负担很重,其实他们之间还没有太多的交集,她并不擅交际,如果不是因为夏殊的关系,他们也许八辈子都搭不上边。

“快上车啊!”夏历见蒋小姜一副犹豫的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让她坐在他的前面。等她坐稳了,夏历补充一句道:“坐前面的是妹妹,这样可以吧?”

蒋小姜用力地点了点头。夏历笑了笑,怜爱地拍了拍罩在她头上的头盔,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拉风地尖叫了一声:“Let’s go!”

车站等车的人都不自觉地朝着他们看了一眼。

豺狼号在马路上充满着霸气,飞速地穿过一条又一条交叉叠加的城市街道,最后安全地到达蒋小姜家门口的那条小巷口。

“谢谢你……还有早上……也谢谢你……”蒋小姜摘下头盔,递给夏历,边往小巷里跑,边回头与夏历招手道别。

蒋小姜一回到家就在厨房里忙开了,妈妈刚出院,医生交代过她要多吃清淡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日后做到滴酒不沾。

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女儿,心疼地说:“小姜,辛苦你了……妈妈让你受累了……”

“你要是觉得抱歉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喝酒了!”蒋小姜往锅里舀了一小勺油,加热油锅,她想到厨房的油烟妈妈闻多了会不舒服,就放下手里的锅铲,半推地将妈妈推出厨房,然后重新回到厨房里继续忙。妈妈以为女儿的手艺会很糟糕,想不到没过多久,女儿就端出了几道像模像样的菜肴,母女俩坐在饭桌前,客气地相互夹菜,当筷子触到宫爆鸡丁的时候,妈妈的动作突然间缓慢得像电影里被调慢了速度的慢动作。

她想到柯睿熙最喜欢吃的就是宫爆鸡丁,为了学会这道菜,蒋小姜学了很久,这是她人生中学会的第一道菜。那时候她站起来还和家里的冰箱差不多高,现在已经高出了冰箱一个头了。

妈妈看着那道菜,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明白女儿懵懂的小心思,抿在嘴里的米饭,嚼到无味还无法下咽。

“小姜……如果不是单位裁员……妈妈以为借酒可以消愁的话……就不会犯那个病……你说你言姨一家是不是觉得我们像累赘了,所以才……”

“妈!你别胡思乱想,一定不是这样的!言姨她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要是把我们当做包袱的话,早就把我们丢得远远的了!”蒋小姜安慰着妈妈,说完之后,埋头往嘴里不停地扒饭,趁妈妈还没有说出下一个疑虑之前,她抬起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就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和妈妈道别,就往学校赶。

其实安慰妈妈的那番话,也是在安慰自己。不敢再去猜测柯睿熙一家一夜之间消失得像空气的原因,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更怕的是柯睿熙会嫌弃自己。

蒋小姜飞快地奔出小巷,原以为夏历已经走了,想不到他竟然坐在他的豺狼号坐骑上,往嘴巴里塞着汉堡包。夏历看到蒋小姜出来了,赶紧把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汉堡都塞进了嘴里。蒋小姜看着他把嘴里的汉堡包都咽下去之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夏历。

“你怎么没有走呢?”

“等你啊!我是护花使者。”

蒋小姜别开脸,抿着嘴暗暗地笑了笑,这是妈妈出院之后,她第一次笑。夏历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的身边靠了靠。

“喂,你干吗?”蒋小姜不自然地挣开夏历的手,往后退了退,谁知道夏历干脆跨下车,走到她的跟前,说:“别动。”

蒋小姜疑惑地看着夏历的手轻柔地举到她的嘴角,拿下了一颗小米粒,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他的举动让蒋小姜再一次惊讶,可他的表情却那么自然,微笑也一点都不尴尬,他说:“我想尝尝米饭的味道。”

认识夏历那么久,发了大半个月的短信息,这还是蒋小姜与夏历第一次单独面对面的和平接触,可他的行为就让她心动了。从那以后,夏历每天中午都来回接送蒋小姜,风雨无阻,如此强势的攻陷下,一个月后,蒋小姜在夏历豺狼号的位置从前在座变成了后座,爱情的甜蜜在他们之间秘密地弥漫开来。

和夏历在一起之后,蒋小姜的生活就开始不一样了,依然忙碌却比以前开心,但是在学习上却是松懈很多。

早上蒋小姜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总是只有路年一个人。

“早上好啊!”蒋小姜进去的时候和他打了招呼,路年正在默背课文。

“小姜同学,你好。”

“呵呵,你说话怎么那么好笑哦……”蒋小姜笑了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啊?”路年的脸很快就红了,尴尬得不知道接着说什么。虽然之前除了路年、柯睿熙、蒋小姜、董夕希这样的四人约会外,他们也接触过,但像现在这样单独地处在一个空间里,还是第一次。路年对蒋小姜有除同窗情之外,更奇妙的感觉,只是柯睿熙在的时候,路年不敢想,也不敢有任何小动作。他并不擅长和女孩子交流,特别是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子。

“我说你啊,怎么总要说某某同学怎么样怎么样,其实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嘛!”

“呵呵,”路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习惯了。”

“对了……那时候谢谢你了……”蒋小姜突然想起她请假照顾妈妈的那一个月,路年和董夕希一起去看妈妈好几次,每次去都带着水果和补品。后来路年还单独给她送上课笔记,写了小纸条贴在笔记本里,悄悄地塞进蒋小姜家门口的邮筒里。蒋小姜这段时间来一直忙着经营爱情,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路年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课本,心里却因为蒋小姜还记得这件事情而美滋滋的。

蒋小姜把昨晚的作业本拿出来,咬着笔头费尽心思地想着解题思路,可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头绪,耳朵里传入路年如同苍蝇般的读书声。

“路年,能把昨晚的作业借我看看吗?有道题我解不出来。”她回头说。

“嗯,你拿去吧!”路年顺势把作业本一扔,蒋小姜一手接住。

“谢谢咯!”蒋小姜笑着说。

“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好了。”

路年的脸上露出很浅的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真诚、那么礼貌,不会让你觉得他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蒋小姜拿起本子奋笔疾书,她知道时间不早了,等一下就会有人陆续进来,如果柯睿熙在的话,看到她在抄作业,一定吃了她不可。

教室里很安静,路年停止了读书,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飞快划过的声音,还有窗外光秃秃的榕树上,一刻不曾消停的麻雀没有随着气候的更变而搬家,依然唧唧喳喳的声音。

从这天起,蒋小姜每天都很早来学校。

从那以后,每天一推开教室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空旷的教室里,路年猛然抬起的头,他总会用黏黏的声音说:“小姜同学,早上好”。

从那以后,蒋小姜又多了一个秘密,只有路年知道,他会自觉地把前一天晚上的作业本递给她,偶尔附带上一句:“有一题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对不对,你把那题空出来,等一下问问其他同学吧,如果两个人错的一样,老师会怀疑的。”

一开始的时候,蒋小姜会把不确定的题目空出来,但是渐渐地觉得这样做都很麻烦,便从头到尾地把路年的答案搬到自己的作业本上。

可是纸包不住火,败露是迟早的事情。这次所有人的作业本都发下来了,只有蒋小姜和路年的没有,就算用脚趾头想也明了老师的目的……

“小姜同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从办公室里回来的路年眼睛红红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会因为老师一句语重心长的话而脸红而感到羞愧,甚至是无地自容。然后路年抽泣起来,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苦心。

周围八卦的同学凑上来问路年怎么了,他低着头,就是不肯说。

蒋小姜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每往办公室靠近一步,这种感应就越是强烈,脑海里每一个关于清晨的画面都在抖动——

蒋小姜镇定地走进了办公室。

这里冰凉得像地窖一样。蒋小姜环视着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的窗户开着,窗帘被吹得飞起来,像巨人的长袍。冷风不断地往里面灌,蒋小姜径直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站立住,像一个堆积起来的雪人,木讷地停顿在那儿,没有神情,没有动作。

班主任从另一个老师的位置上站起来,看到蒋小姜走进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扫了她一眼。

班主任边往蒋小姜这边走来,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蒋小姜,你最近很忙吗?”

蒋小姜盯着办公桌的一个桌脚,没有说话。

“忙到没有时间做功课了,是吧?”班主任继续说,经过窗户的时候,啪的一下关上窗户,蒋小姜的余光落在窗帘上,低声说:“没有啊……”

“啪。”作业本被重重地扔在了办公桌上。

封皮上端正地写着:蒋小姜——很像爸爸写的字,但却是柯睿熙写的字。

班主任的手扣了扣作业本,把蒋小姜带回到现实中。

“你看看!你看看!任课老师都改不下去了!你这样的作业本,还有什么好批改的,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是浪费老师的时间!”

坐在四周的老师都抬起眼皮看了蒋小姜一眼,几个挨着坐的女老师轻声地说着话。

“就是那个学生,喏……”

“通过关系进的A班!”

“那还不好好学哦,现在的学生真是无药可救了。”

“啧啧,还是一个女学生,过去我总以为女孩子比较乖巧。”

“现在哪能和过去相比,要是我生孩子的话,更愿意生儿子!”

……

黑暗的洞穴里,从不同的方向向蒋小姜伸来那些像枯树枝一样的手……

她的灵魂在一点一点枯萎,被风吹干了,被言语覆没了。蒋小姜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只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是她无法击倒的事实。

“你到底想怎么样!”班主任的吐沫星子飞到了她的作业本上,落在距离她的名字不远的地方。班主任的声音在不断拔高,她快要失聪了,脸上扭曲着奇怪的表情。

“……对不起……”她低下头,除了这句话,她再也想不到能够说什么。

“哎哟哟,你对不起谁啊?你对不起的是你的父母!都快高三了,还抄作业?”班主任狠狠地说。

嗯。

父母。

六年前她还能够对不起父母,犯错的时候,他们还会一个扮演好人,一个扮演坏人。一个人打她、数落她,另一个人安慰她。但是现在不是了,再也没有这样的模式可以享受,之前没有被班主任的话吓哭的蒋小姜,现在脸上却有一颗接一颗的眼泪滚下来,它们仿佛灼热地烫伤了她的心,那个最柔软的地方,最期盼得到父爱的地方。

爸爸,爸爸。

爸爸的容颜在蒋小姜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叫她难过。

对不起……

再也不能对爸爸说对不起了……

蒋小姜忍不住地恸哭起来,眼泪湿了大半张脸,她伸手胡乱地擦拭着,看得让人心疼。班主任看着蒋小姜,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然后继续说:“不管怎么样,你再这样的话,期末考试的资格测试也会把你淘汰的!或者,你自己现在就转班?”班主任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重点班及格率是有指标的,你不走的话会拖我们班期末成绩的,A班从来没有人测试不及格。你这次综合测试什么分,你知道吗?班里就你不及格!”

她努力止住了哭声,说:“夏殊、夏殊她也没有及格……”

“你还管别人?你自己都管不好,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班主任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刺刀插进她的心房,命中要害,使她无法动弹。蒋小姜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管别人,但是她至少得告诉别人,在A班里自己不是最差的学生。

“我真是没有办法教你了!把家里的电话写在这里,我得找你家长谈谈。”班主任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推到蒋小姜面前,然后端起茶杯走到饮水机前面。蒋小姜对着那张纸艰难地下笔,写下一整串数字。自己的劣行就要曝光,妈妈一定会气得发抖吧……写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蒋小姜的一滴眼泪在纸上洇开,她真害怕让妈妈失望。

“早知道会哭会难堪,一开始就别那么做!害人害……”班主任在倒水的时候还不饶人,可当她倒完水,转过身的时候,没有说完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

好像看到了什么,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凝固了。半晌,蒋小姜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嘴巴里像是含着一口咽不下去的水,“校长……”

“你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校长的声音甚是严厉。

“我……校长……你不知道、蒋小姜这个学生啊……”班主任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小姜,你先回班里去。”低沉的男声,令蒋小姜想到了爸爸。她记得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吵架的时候,爸爸也是用这种声音对她说:“姜,你先回房间去。”

蒋小姜愣了愣,拿起桌上的作业本,鞠了个躬离开了。

活该。她在心里说,嘴角牵出一抹轻蔑的嘲笑。

可走到办公室的拐弯处,蒋小姜脸上所有的窃喜一下子都凝固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