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睛擦亮一些,
擦得再亮一些,
看不见的还是不能用放大镜来透视,
听不见的还是没有办法勉强用上助听器。
在夏日的光影中,
能够记忆的到底是影像还是无法交织的梦境?
柯睿熙打完吊针之后,在妈妈的搀扶下走出医院,两母子在大半夜的街头,好不容易才拦到了一辆计程车。
“哎,这个时候家里就需要一个男人!”妈妈心疼地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说:“上天保佑啊,还好你没事,你回家的时候吓死我了,折腾了一个晚上,烧总算是退了……”
柯睿熙抱歉地看着一直提心吊胆的妈妈,孩子气地将头靠向妈妈的肩膀,“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是人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只是下次啊,一不舒服就要马上告诉妈妈,不要等到不能再等了,才肯去医院。”妈妈边说边摸了摸儿子的手背,心疼地说:“打了一个晚上的吊针,看看这手上的针孔,疼不疼啊?”
柯睿熙摇摇头。
“你一回家整个人僵硬得跟砖头一样,简直就是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下次不准这样吓妈妈了啊!你那死鬼老爸看着西边的太阳就忘了东边的老婆和儿子了!”妈妈说着从包里出掏手机,“刚刚送你进急症室的时候,我挂了你爸的电话,今天我吓得够戗,也要让他尝尝那滋味!”
柯睿熙笑了笑,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家里。
妈妈翻开手机盖之后,一脸惊讶地说:“哇,这么多未接来电?”
柯睿熙把头凑到了妈妈的手机屏幕前,看着妈妈按下查看,只有一个是爸爸打来的,其余的全是蒋小姜打的。除了未接来电之外,还有几个语音提示。
“小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柯睿熙紧张地接过妈妈手里的手机,打开语音提示,听到蒋小姜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她充满绝望的哀求。柯睿熙顿时感觉到蒋小姜的痛苦,叫停了正在行驶的计程车,吼了一声:“市医院!马上!越快越好!”
司机来了一个紧急调头,朝着市医院的方向开去。
柯睿熙按下了蒋小姜的手机号码,急切地想得知她现在怎么样,还有阿姨有没有脱离危险,可是蒋小姜的手机却一直占线。柯睿熙急得恨不得自己能够跳出车窗,长一对翅膀,飞速出现在蒋小姜的面前,为她解决一切困难。但是此时这车成了捆束他的绷带,他只能期盼司机再加快车速,一秒钟的红灯都别等。
妈妈按着他紧张得发抖的手,冷静地说:“睿熙,你千万不能急,你刚刚退烧,一着急紧张说不定又病倒了。越是在蒋家需要你的时候,你越要像一个男子汉那样镇定周全地处理事情。”
“妈……”柯睿熙急得鼻子都酸了,蒋小姜的求救声和妈妈的那番话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他的每一条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可是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在小姜的面前绝对不能掉一滴眼泪,绝对不能。
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有一席人骑着极速摩托车和柯睿熙几乎是同一时间涌进了急救大厅,朝着同一个方向赶过去,相互询问着对方是什么血型。
夏历守在蒋小姜的病床前面,刚刚夏历还没来得及验血,回身就发现蒋小姜昏迷过去了。情况变得更加紧急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个电话,一直打到手机的电全没了,他实在没办法了,这才不经蒋小姜允许,用了她的手机继续联系朋友过来。之前热得出汗,现在却因为焦急而冷得冒出了冷汗,夏历看了看蒋小姜邻床上放着的一件折叠工整的病号服,随手拿起来穿上。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觉得那些人也差不多到了,踱到病房门口,目光先瞥向急救室那盏始终亮着的警示灯,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他在为小姜担心,也在为未曾谋面的蒋妈妈担心。
“在那里!喏!夏历在那里!”一个朋友最先看到了杵在病房门口的夏历,领着身后的人朝着他走过去。柯睿熙被人群挡住,但他也从人缝中看到了夏历,他不知道夏历怎么会在这里,但此时好奇心敌不过他对蒋小姜的担心,他正准备朝夏历走过去的时候,随后赶来的护士小姐对着那堆人说:“这里是医院!注意说话的声音。”
“妈的!我们是来救人的!”夏历的朋友说道。
“救人也不能打乱医院的秩序!”护士小姐也不好惹,柯睿熙没有心情再听他们理论下去,推开挡住他的几个人,走到护士小姐面前,礼貌地说:“你好,我是徐美彦的家属,请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徐美彦?夏历记得刚刚护士把手术缴费单送到蒋小姜的病房时,他看到那上面写着的病人的名字就是徐美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蒋小姜的妈妈。当时他还想充大头给蒋妈妈交手术押金,但是一听那数目,马上按住了口袋里的钱包,红着脸说:“我是她朋友,我马上通知她爸爸来交钱。”
“呵,小姜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现在倒是会出来冒充病人家属。”夏历接过朋友递来的一根烟,叼在嘴里,正准备点燃烟头的时候,护士小姐走上前,拧断了他刚点燃的香烟,说:“医院禁止抽烟。”
夏历没好气地低声骂了一句。
护士小姐没有听见他粗鲁的话语,指着与急救室相反的方向说:“抽血的人先到走廊那头的抽血室验一下血,请大家配合工作。”那一帮人朝着护士指示的方向走去,夏历走在最后,他的肩膀故意用力地擦过柯睿熙的肩膀,蛮横的目光直逼柯睿熙还未恢复红润的脸,哼了一声。
“柯睿熙!你以为自己算老几?你根本不配蒋小姜!”
柯睿熙没有理夏历,拉住护士小姐又大略地询问了一下。
“病人还在手术中,既然你是家属,就请先到缴费处缴纳手术押金吧!”护士小姐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病房记录,把另一张缴费单也递给了柯睿熙,补充说:“那么,蒋小姜你也认识吧?这是她的缴费单。”
柯睿熙接过缴费单,抬头去找夏历,夏历同样以回望的姿势看着他。柯睿熙冲到夏历面前,揪起他的衣领,被扯出褶皱的病号服,难看地穿在夏历的身上。
“小姜她怎么了?”柯睿熙越抓越紧,紧蹙的眉头充满着焦急与愤怒。
“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你有资格吗?”夏历想用力掰开柯睿熙的手,想不到根本没有使劲,他的手就松开了。
柯睿熙觉得全身无力,头沉得厉害,他以为是退烧药发挥了药效,却没有想到自己不是铁人,他也是刚从医院急症室出来的病患,虽然退烧了,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夏历看出了柯睿熙的不对劲,冷笑道:“哟!原来自己也是一个病夫,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柯睿熙推开夏历假惺惺的手,往身后的墙壁靠了靠,打量着夏历,一字一句地说:“你觉得你自己就有资格吗?你夏历要和我论资格的话,我肯定地告诉你,我比你高出千万倍!”
夏历被柯睿熙的话怔住了,但又不愿意输给柯睿熙,他向柯睿熙靠近了一步,鼻息直逼柯睿熙毫无血色的脸,伸手拍了拍柯睿熙的胸膛,说:“到底谁有资格,蒋小姜自己说了算,没见过脸皮像你那么厚的,你以为自己是她父母指定的女婿啊?哈……好笑,就算她妈躺在里面不能说话,你把她爸叫来,等她爸来了,亲口说给我听听,你柯睿熙是不是他蒋家的未来女婿!是的话,我夏历没话说!”
话音刚落,柯睿熙的拳头劈头盖过夏历嚣张的脸。在缴费处缴纳完蒋小姜妈妈的手术押金,办完入院手续的柯妈妈赶到后,厉声叫住了自己的儿子:“柯睿熙!住手!你马上给我住手!”
柯睿熙听到妈妈的声音,侧过脸,没挡住夏历猝不及防袭来的一个拳头,柯睿熙被那股冲击力打得往后滑了好几米,最后身体硬生生地砸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闻声赶到的护士长看到夏历用力的一拳,指着夏历说:“你是哪个房的病人?”
“老子才不是什么狗屁病人!”火气上来的夏历一伸手,扒下了穿在身上的病号服,往地上一摔,像绑了一身的火药,冲到抽血室,大吼了一声:“他妈的,老子不高兴救人了,是朋友就跟老子飙车去!哪个孙子想做救世主就让他做去!”
夏历哄着那帮紧急召唤来的朋友,闹哄哄地走出了医院。
柯睿熙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抱歉地扭过脸,不让妈妈看见。
“刚刚那个小流氓是谁?你怎么会和他在医院这种地方打架?”妈妈走到柯睿熙的身边,严厉地责骂他。
就在这个时候,急救室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出来的护士快步走进办公室,向血液供输中心打了紧急电话,“你好,这里是市医院,现在急需O型血……”
听到这句话,柯睿熙看了妈妈一眼,等到妈妈侧眼看他的时候,他张开的嘴巴又马上合上了,低下头,努力掩饰着此刻内心的想法。柯睿熙的视线落在捏在手中的那张蒋小姜的缴费单上,上面写了她的病房号。
柯睿熙把妈妈带到蒋小姜的病房之后,还来不及好好看蒋小姜一眼,就对妈妈说:“妈,我先去帮小姜缴费了,你还没吃晚饭,饿不饿,等下我去门口带点粥回来,小姜醒来也可以吃。”
“睿熙!”柯妈妈朝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打算追上去,可是,昏迷中的蒋小姜翻了个身,带着哭腔呢喃地说:“妈妈……妈妈……妈妈你不要喝酒……不要生病……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妈妈……你别丢下我去找爸爸……好不好……妈妈!……”
“小姜别怕……言姨在这里……小姜,妈妈会没事的……”柯妈妈温柔地抚摸着蒋小姜的额头,弯下腰,将她轻轻地拥入怀里,悲伤哽咽在她的喉咙里,无比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