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个老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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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天快黑了,丁八跑到罗家来借装食品的笸箩。丁八点头哈腰地操着公鸡嗓子道:“老大爷,你们家有没有大笸箩借我们用一用,我是三连炊事班的。”罗老汉左瞧瞧右瞧瞧,这人个儿不高,脸色灰黑、贼眉鼠眼、宽衣大袖,心想这小子不像八路,八成是个俘虏,看一眼让人不舒服。罗老汉说:“我家没有。有也不借。”转身走了,丁八明明瞧见院里磨盘上就放着一个大笸箩,气得肚子胀,刚转身要走,又撞见张豆豆和周生贤从门外进来。丁八赶紧给二位让路。张豆豆问:“丁八,你跑来干什么?”丁八说:“班长让我去老乡家借个憧箩装馒头。跑了几家也没有借上,这不,笸箩就在磨上人家不借。”张豆豆说:“你好好说么。”丁八说:“都叫爷啦,也不行!”周生贤说:“你再叫一声我们看看。”丁八又喊了一嗓子:“大爷!把你家的笸箩借我们用一用。”只见罗老汉从屋里出来怒气冲冲地说:“不借!不借!还强借不成!”张豆豆和周生贤一听笑得东倒西歪,喘不过气来。罗老汉发现张豆豆和周生贤在门口,红着脸凑到张豆豆耳边说:“不是不借,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长相,大烟鬼一般。你们八路里也收这种人?”张豆豆笑笑说;“一百单八将,时迁也有用。”周生贤也不征求罗大爷的意见,把笸箩一拿递给丁八说:“快拿去用吧!你那张脸以后也得修整修整。”丁八接过笸箩顶在头上,扭着腰肢,欢天喜地跑了。三个人站在院门口看见丁八那个怪样子都笑了。周生贤悄悄对罗大爷说:“好眼力!佩服!佩服!就是那种人。”

全团集训开始,上午出操,检查军纪,练习队列,规范各种刺杀动作,又是一整套的爬铁丝网,过独木桥、跳弹坑等各类科目……下午是学习文化和政治教育,晚上是进行讨论,时间安排得很紧。团营干部一律下到基层参加学习和训练。刘团长自告奋勇地来到二营三连一排二班当战士。他笑嘻嘻地背着铺盖挤进了罗老汉的大炕。罗老汉高兴地说;“刘团长,你不在团部休息来到我家何干?我这屋小门窄房檐底,容不下你这大官啊。”刘团长哈哈大笑说:“哎呀!罗大爷错了不是,我是个啥呀,草芥一般的小民,算个屁官。父母早亡,是舅舅抚养,七岁当了牛倌,八岁提升羊倌一当就是四年。后来参加了红军才重见天日,当时才十四岁,刚有枪高,长征没有死掉,那就是算我命大。”罗老汉说:“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我这有黄烟,卷一根抽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刘团长心情沉重地说:“我出来这么多年,老是打仗,老家也没有音信,怕是没有什么人了。”罗老汉的老伴这时也过来与刘团长唠嗑,他们是刘团长多年的老房东,与刘团长不但认识,也是好朋友。罗大妈说:“刘团长,不小了吧?也该娶媳妇啦。”刘团长说:“当兵老打仗,谁还顾得上娶媳妇,就是想娶也没人跟哪。我今年二十有八,说起来也不小了。”

罗老汉说:“当兵归当兵,也得娶媳妇。上级不让娶?”刘团长笑笑说:“上级不管。”罗老汉说:“好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位一”“团长来了!团长来了!”黄波带着他的二班战士出操回来了。黄波见了刘团长拉着长音喊:“全体立正!敬礼!”刘团长也不还礼,把举起来的手一个一个压下来说:“我就是战士,同大家一样。”大家说:“不一样!”刘团长说:“什么不一样?”黄波嬉皮笑脸地说:“吃小灶,挂盒子炮。骑大马,坐车轿。”刘团长笑笑说:“就这个呀!明天开始我与大家一起揽马勺。吃住训练都在一起好不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不好!你还是回去吧!”刘团长说;“让我回去,没门!我就挤在这儿睡。”罗大爷说:“我说刘团长,你的官大,这群小子吵闹不方便,跟我走,正房东屋都腾给你,我老两口子住西夏屋,你来个人开个会什么的也方便。走吧!人家不欢迎你,你还耍赖干什么。”说着,罗老汉把刘团长的行李一提走了。刘团长也若有所思地跟在罗老汉后边。西上屋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刘团长转过身来笑哈哈地骂道:“虎走山还在,山在虎还来!瞧着吧。”大家又是捶胸跺脚的一阵狂笑。罗老汉把行李扔到东屋的炕上说:“你就睡在这儿。刘团长,连我也烦你,你那鼾声如雷,惊天动地,真能震得月光不明,群星滴泪。给你找个媳妇还不被你这个雷公吓跑了?都知道你这个毛病,所以他们不要你。”刘团长说:“有这么严重?我怎么不知道!”罗老汉说:“扯淡!你睡着了怎么能知道。”刘团长说:“不管这群乳臭未干的娃娃,让他们乱叫去,咱们抽烟。我这还有一盒好烟。”说着给罗老汉递过一根烟点上火,两人抽了起来。

罗大妈端上一盘炒鸡蛋,提过来一瓶竹叶青,两人对饮起来。

一会儿,晚饭哨声响了,全班集合到连里吃饭,黄波来叫刘团长,发现刘团长正与罗老汉猜拳行令,正喝得热闹。罗老汉一把将黄波拽住:“哪里去,就在这喝酒!老太婆,再添一双筷子,再来一瓶酒来。”黄波说:“罗大爷,这事可不行,不能违反纪律。”罗老汉笑笑说:“好小子,学乖啦,过去你也没少吃我的。今天团长都不怕,你小子怕什么,快快给我坐下,不坐下我可生气了。”黄波说:“罗大爷,我坐下了我那班人马谁带去?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跑了。罗老汉笑嘻嘻地说:“咱俩喝。古往今来,天下一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有个亲戚叫罗文,家有一女,已到出嫁的年龄,我去说说。”罗大妈半个屁股跨在炕沿上说:“我们这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叫秀秀,长得可是一表的人才,苗条的身段,瓜子脸,眉梢上挑丹凤眼。容貌可是没得说的,只是岁数小点,过了年才十八岁,不知人家父母愿意不愿意。咱们是坐在这儿瞎说。”罗老汉笑笑说:“当兵都当傻了,不知道娶媳妇是咋回事哩!”刘团长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给我提婚还是第一回哪,我当然心里高兴,多谢了。”罗老汉说:“先别谢,这不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喝酒吃菜。”这时通信员将饭送来了,刘团长说:“放下吧,也请两位老人尝一尝我们部队的伙食。”

晚饭后,黄波组织大家讨论老师下午讲的语文课,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黄波说:“我学习底子浅,学起来比较吃力,好在张豆豆从小在他姐姐的帮助下学了不少东西,有不会的生宇可以请教一下张豆豆。”周生贤说:“人家张豆豆有一个好姐姐,我们也跟着学了一些,写个信还是没有问题。没关系,一点一点学,总可以学会的。不学文化绝对不行!”刘团长说:“我的这点文化都是在部队学的,过去也是不愿意学习,心想早晨饭吃了,下午说不定就革命成功啦一一见马克思去了,学它干屁?我就不学。让我的老首长知道了,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你明天早晨被鬼子打死,今晚上你也得把作业给我做完,革命确实需要更多有文化的人才。

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学习。”张豆豆说:“刘团长,你那么用功学习,几年过去了,学得怎么样啊?”刘团长说:“现在的水平,能对付着看文件,顺着溜下来,有些生字不认识。”何伟笑笑说:“刘团长,你怎么不受大家的欢迎,咋回事嘛!”刘团长说:“这都是黄波捣的鬼,危言耸听,说我睡觉打呼噜。我怎么没听着?还说我脚臭。你黄波闻闻臭不臭?”刘魁说:“我的团长,别提啦,老臭脚谁不知道,丢人现眼的。呼噜团长的名号连伪军都知道。”刘团长嘿嘿地笑着左右看了看,大大方方地说:“各位都知道啊,就这点小毛病,那我就不说了,还是把我隔离了吧。这以后要是说上一房媳妇,我这鼾声大作,还不把人家黄花姑娘给吓跑啦。”大家听了笑成一团。黄波说;“大家得表个态,咱这个班里有人要娶媳妇了,这事比较麻烦,大家都娶媳妇回家抱孩子,这鬼子谁去打?大仗还在后头。大家说一说,统一下认识。”大家东张西望了一阵,齐声说:“谁呀!这么捣乱,这可是扰乱军心,要军法处之!团长,谁呀?”刘团长没有回答。全班战士一齐举手说:“不许结婚!不许谈恋爱!”刘团长宽宏大量地说:“这群小光棍,胡闹!一个小班长要阻碍我谈恋爱?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比我都急。不过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喝喜酒。”说得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大家休息,王玲玲带着一包东西来看张豆豆。王玲玲一进院子,张豆豆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大声地嚷着:“姐姐来了,姐姐来了!”蹦着跳着把姐姐拦腰抱住。玲玲只是一笑置之,爱抚地说:“小弟,这些日子生活得可好,听说你还打掉了一架鬼子飞机,可是真的?”张豆豆悄悄用手轻轻地拉着姐姐的耳朵小声说:“是真的!不过我不想张扬出去,没意思!那架飞机也没有掉下来,你就说是瞎碰的,姐姐你说对吧!”玲玲说:“对!姐姐不问了。”说着,王玲玲在弟弟的拉扯下进了屋子。黄波喊了一嗓子:“起立,敬礼!司令请坐。”王玲玲叽叽地笑着说:“哪来的虚套子,大家都好吧。”回头一瞧刘团长也在这里,不好意思地说:“团长好,您什么时候来的?”刘团长说:“我是昨天上午来的,你来得正好,快快请坐,你是武功教头,你要把黄波这个班教成你弟弟这个水平,你就立了一大功。我们部队里急需这样的人才,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的拼杀,枪要打得准,你要不把敌人打死,敌人就会要了你的命。今冬,就是这个硬任务,要专门训练枪法准的狙击手,战场上非常重要。”王玲玲说:“这就要苦练,功到自然成。我小弟弟就是每天跟着我东跑西颠练的,刀、枪、棍、棒也是如此,不能懒惰。”黄波给玲玲端来了一杯茶水,说:“王司令要是在我们班住两天,好好地给我们指导一番那就好了。”刘团长说:“黄班长,你们就把她留几天嘛!住在罗家大院,我也跟着学学。我可吃过玲玲这个小姑娘的亏,她的武功我也非常的佩服。吃了饭在院子里给咱们来两下,让大家开开心。黄班长把一排长张山给我叫来,让他的排也学学。”黄波说:“是!”

早饭后,罗大爷的院子里,张山的一个排三十多人聚集在一起,小伙子们个个雄姿英发,精神饱满。在刘团长的鼓励下,王玲玲教起武功来。这些战士对习武是情有独钟,对于玲玲是俯首听命,玲玲的每一个动作挥洒自如,那一招一式,起脚落步,出拳踢腿真是:起手托日月,腾空扑蚊龙。潜行无声响,踏脚震耳聋。霹雳雷声紧,阵阵起狂风。扫腿梨叶落,倾河倒海声。云雾院中起,攀弓踏弩功,战士跟得紧,点滴不落空。喊声节节髙,群虎出山中。罗大爷急喊:“停!停!”罗大爷在院中看得出神,突然,他发现院中五彩缤纷的菊花不对劲:东摇西摆随风行,花儿向西又向东,只只彩蝶花间死,知了成了无声虫。罗大爷笑笑说:“我的天爷!这武功了得,你们三十多人这么一折腾,把我的菊花都快弄死啦,这拳脚如电闪雷鸣,看得我老汉眼前垂烟雾,耳边落雨声。”刘团长说:“小声点,别把罗大爷吓着,快把罗大爷的菊花放到东北角去,这可是罗翁的心头肉啊。”一瞬间,微风吹嫩柳,雨露点花红,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