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早,整个天空都是阴霾霾的,无边的黑云压着树梢,刺骨的北风贴着地面呼啸而过,仿佛是在哭诉这天地间的无情。
被锁在暗室里哭了一夜的嫣儿被两个士卒拖着,来到了一处空荡荡的法场边。
前方不远处,鄂楚恒站在一个高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她的身边,是野利遍体鳞伤却依然矗立在刑台上的身子。他的双臂和双腿上都缠着布满了倒刺的蒺藜链,嘴角边是一道干涸了的血痕。
他的嘴里塞满了铁屑,被割破了的舌头和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默默凝视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伤怀。
“你……”嫣儿的喉咙里来回哽咽了一下,“你还好么?”
野利微微点头,那沾满了深黑色血渍的脸上露出一个痛楚的笑意。
嫣儿的心里更是一紧,嘴里难过的问道:“他们……他们又怎么折磨了你?你竟是不能再说话了么!?”
野利缓缓的摇了摇头。此时他是多么想搂住眼前娇弱的嫣儿,好好的安慰她啊!只是,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竟也变成了天地间最大的奢侈,他不能够!
嫣儿用力的在地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粉白的柔荑轻轻抚摸着他身上黑色的血甲。她紧紧咬住朱唇,眼里全是不悔的泪花,嘴里哽咽道:“你放心!他若是再敢动你分毫,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台上!今生今世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若是死了,我也决计不会让他们动我一下!”
英雄气短,肝肠寸断!好悔!好狠!好狠这场无情的战争,好悔那日插过她父母身体的长剑!恩恩怨怨,几代纠葛!如今,这一切都是迟了。他缓缓抬头,看着天空中那愈压愈低的黑云,猛的一声长叹,从塞满了铁屑的嘴里发出!
血水,顺齿而下!得妇如此,夫复何求!?何况,自己的手上还欠着她两条至亲的性命!孽缘!今生就这么了断了吧!
高高的观刑台上,鄂楚恒如标枪一般的站立在那里,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台上的二人。奸夫****,痴男怨女?如今他再也不想追究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了!
玷污了我鄂楚恒的女人,你还想活下去么!?最可恨的还是那师嫣儿,竟然背着自己去和杀父仇人苟且,真是无耻之极!
昨夜,当他得知狱卒和产婆丫鬟全部被清理掉之后,狂躁的心情才稍稍的安定了一会。什么河西郡主!既然敦煌已灭,大宋又迟迟不敢起兵报复,那这样一个空壳也似的美人,留下来只有增加吐蕃皇室的羞辱!唯一弥补的办法,就只能干干净净的杀光她们!他鄂楚恒还是吐蕃的太子,是明日的吐蕃大王!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玷污他的荣光了!
身后一个穿着黑服的行刑官缓缓上前,低声在他的耳边问道:“太子殿下,时辰已到!”
“好!”他重又抬起阴冷的双眸,无情的看了一眼刑台中间的嫣儿和野利,紧抿住薄唇:“动手吧!”
一个头戴面罩,****着上身的刽子手肩扛一柄鬼头砍刀,缓缓从台下走了上去。阴风鬼泣,那把三尺来长的大刀,发出一身渗人的寒光。
台上,嫣儿用绝望的眼神看了一眼远处的鄂楚恒,再多的哀求也是枉然,此刻,她的心境倒是平和了许多。只要那刽子手中的鬼头刀举起,自己就毫不犹豫的撞过去,哪怕血溅当场,也要救他一命!
野利转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身边那个自己挚爱的女人,心底里的千言万语就化作这深情的一瞥,接着虎目一闭,引颈待戮。
场内,突然寂静的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音,气氛在那一刹间宛若让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刽子手手里的鬼头刀!下一刻,只要刀起、头落,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镇西将军野利乞玉这个人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法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声沉闷的大喊传来:“且慢!”
台上闭目待死的野利虎躯一颤,连忙睁开双眼!身边,那早已心如死灰的嫣儿也愣愣的转过头去,不可置信的望向远方……
台下更是一片哗然,刽子手和行刑官都讶然的循声望去……
鄂楚恒双眉紧皱,心里暗骂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搅乱法场!?”
不一会儿,远处,几匹黄骠骏马四蹄点地,犹如飞一般的赶了过来。当先一人头戴黄帽,身披黄衫,赫然一副喇嘛的装束。
“桑结国师!”鄂楚恒心头一愣,连忙快步从观刑台上走了下去。
从远处飞奔而来的桑结国师纵骑直进,直到观刑台前才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鄂楚恒迎上一步,双手微拱,嘴里亲切的问道:“国师,远来辛苦。日前你快马传书,不是说要到辰时才能赶到瓜州么?”
桑结单手行礼,躬身答道:“有劳太子远迎!本座心有牵挂,所以连夜兼程赶来了!”
“哦?”鄂楚恒脸色一变,低声问道:“不知国师连夜赶来所谓何事?”
桑结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仔细的看了一眼矗立在刑台上的野利乞玉,接着回头缓缓问道:“敢问太子,这要刑台上将要行刑的可是西夏镇西将军野利乞玉?”
鄂楚恒微微一愣,点头答道:“是!正是那厮!”
桑结微微一叹,附过身子,在鄂楚恒的耳边低声说道:“可否请太子暂停刑罚,本座尚有一事告知。”
鄂楚恒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国师有事自当请说!”
桑结双目一翻,赫然的一股威严压来,嘴里一字一顿说道:“事关太子终生,本座敢请太子暂停刑罚!”
鄂楚恒心下计较了一番,恼怒的猛一跺足,冲着台上的行刑官喊道:“暂停行刑!把台上的奸夫****都锁进地牢,分开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