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的两三日里,野利一直再没有踏足大帐半步。到了夜里他宁可窝在一顶小帐篷里对付一宿,也绝不愿再回去看那个少女一眼。
马奶酒和墨云成了他唯一的伙伴,白日纵马高歌,夜里席地宿醉。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忘记藏在心里的那个影子。
他的双眸里布满了血丝,脾气没来由的愈加暴躁起来。手下的亲兵常常只是为一点小事就要吃足他的马鞭。
到了第四日的傍晚,他在大醉了一场之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又踱到了中军大帐的门口。帐外的亲兵见到他的出现,立刻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他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接着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
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一点枯黄的油灯照映下,榻上的少女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宛如睡着了一般。
他走到榻前,慢慢的蹲下身子,从来没有如此近的看过她,哪怕是那晚的春宵一度,他也不曾这么仔细的看过她一眼。
灯下,如玉般的容颜,一抹嫣红微微吐着如兰般的芬芳,小巧的鼻尖上隐隐渗着几滴细细的汗珠。
是热了么?他的脸上一片痴痴的笑,伸出手来,轻轻拉低她身上盖着的薄被。
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就像一只停在枝头的蝴蝶,他飞快的缩回了手,仿佛是怕惊了她的眠梦。
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要来看她?明明知道她是宋人,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可是,为什么这几日朝思暮想的都是她的影子?
他轻轻的俯下身子,用唇贴近她如云般的秀发,一丝少女的体香传来,他的眼里竟然红了一下。从来未有这般的柔情,在他的生命和记忆里,只有杀戮和无情,只有永远也不能吐露的身世和秘密。他不知道他的手里已经沾过了多少血腥,他的剑下有多少屈死的冤魂,也许,仇恨和冰冷是早就浇铸在他的骨子里的!他无力抗争他的命运,就如同现在无力摆脱对这个宋女莫名的思念一样……
“啪!”的一声轻响,如豆般的油灯爆出一个灯花,帐里似乎突然暗了下来。榻上的嫣儿的手指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紧张的移开身体,下一刻,她已慢慢睁开了双眼……
昏暗的灯下,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榻前,“啊!”她猛地惊呼了一声,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是那个魔王!?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渐渐的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是在校场里昏倒的吗?那些大宋的平民呢?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是……是……”她艰难的应了一声,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已睡了整整四天了,嘿嘿,难道宋人都是这么贪睡的么?”灯下,那个巨大的影子不屑的笑了一下,仿佛是在讥讽她的懦弱和卑微。
虚弱的身子凄苦的晃了一下,她紧紧的咬住嘴唇,原本苍白的唇上竟然多了一道血痕。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竟然整整昏迷了四天!
出奇的,野利并没有再言语相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冷冷的说道:“今夜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大军就要开拔了!”
大军开拔?她疑惑的抬起头来,“去……去哪?”
“兴州,西夏的都城!”他顿了顿,又冷冷的命令道:“明日你换上兵士的军服,随大军一起开拔吧!”
说完之后,他再不答话,慢慢的转过身子向帐外走去。
“将军留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的唤了一声。
野利背着身子站在帐口,不耐烦的喝道:“还要啰唆什么!?”
“将军……可否告诉奴婢,”仿佛是怕了那声冷喝,她结结巴巴的问道:“那些,那些大宋的奴隶……”
“你在校场跪了两个半时辰,本将念你苦撑不易,那批宋狗……我放了二百五十人!”
一团恐惧猛得扼上她的心头,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那……其他人呢?”
“坑了!”抛下这冷冷的两个字后,他猛地掀开帐门,大步的迈了出去。
帐内,立刻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