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王后死得早,目前宫中主事的,是最得宠的张夫人。如非得罪张夫人,蔡夫人怎会连例行的赏赐都给取消了?
碧落想起了蔡夫人劝苻坚用兵,结果给张夫人痛骂之事,不由心惊。张夫人看来颇是利落,二人的女儿也走得近,难道就为政见不同,便寻机起衅么?
慕容夫人尖尖的五指寇丹轻轻击了下食案,沉吟道:“不要胡说,大约是张姐姐一时忘了吧,说不准隔天便送去了……”
她说着,将那盘芝麻桂花酥推到碧落跟前,清明的眸子蕴了月光般温柔的笑意,道:“这桂花酥,想来蔡姐姐也是爱吃的,这桂花又能镇痰止咳,散寒破结,正对蔡姐姐的病症……碧落你亲自走一趟,送一盘给蔡夫人吧!”
她若叹若怜地轻轻噫叹一声,金步摇上的水晶坠子,柔柔地垂下,明灭的光彩被高烧的红烛折映着,投在额前鬓角,如水光浮潋,渐渐连眸中的光华都看不见了,只听她低低道:“日后要相处的日子久呢,提前去见一见……好多着呢,正好也将昨日之事解释一下。”
碧落猜昨日那吹箫的女子,只怕也受了惊吓,去打声招呼,原是应当;只是慕容夫人后面的话,听来好生刺耳,甚至刺心。
莫不是慕容夫人已认定,经了今日这事,她也已命中注定,一定会成为这深宫女人中的一个,纵有一时芳华,终也会落得个曲终人散,在静默中让生命如流水般逝去,便如,慕容夫人这般?
深深吸了口气,碧落站起身,取过桂花酥,置入宫女们递来的红漆食盒中,走到厅门边时,忽然不急不缓地自语般说道:“花开一时,人活一世,总该做点什么吧?”
望着碧落笔直修长的身形,被烛光映在地上,模糊的一团黑影,慕容夫人唇角向上弯起,若有一抹轻笑。
一抹不知是笑人,还是笑己的轻笑。
虽然时辰尚早,甘棠宫早已宫门紧闭了。
碧落敲开门时,总算内侍认得这个公主跟前的红人,即刻回去通禀,不一时,便听里面有女子懒洋洋地让人请她进去。
甘棠宫内,入门便是两株高大的棠梨,此时叶子早已落尽,连果子也不剩半个,萧瑟瑟地立于黑暗之中,仰伸的枝干,如触手般竭力向天空的方向生长着。
除了这两株甘棠,竟再无一棵花木,再不知春暖花开时,这甘棠宫是否也这等萧索清冷,形同荒僻冷宫。
直到被引入屋中,碧落才有了点身处深宫内院的感觉。
紫檀木嵌翠玉出水芙蓉屏风后,两边垂了湖绿色的锦幔,织金的折枝广玉兰花纹在绵联的锦幔间轻轻晃动,拥出那卧于绣榻上的女子,更是娇弱无力,如三月烟柳,又如芙蓉向晚,风韵婆娑,令人望之生怜。
一看那烟笼雾罩般微凹的眼,碧落立时认出,这人的确是昨夜在关睢宫吹箫的那女子,也便是苻锦儿的母亲,蔡夫人了。
碧落忙上前行礼:“碧落见过蔡夫人!”
蔡夫人眉眼轻飏,略支了一支身体,一旁的宫女立刻上前,为她在身后垫上好几个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