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碧落再也没有好声气,忙挺直腰叫道:“杨定,你不找地儿避雨,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一回,杨定算是再次领教了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真理了。他一路跟了碧落过来,碧落不会没发现吧?这会子又这般说他!
以他的性情,本是有心嘲讽两句,再一打量,只见她依在慕容冲身旁,衣衫俱湿,盈盈而立,眸中兀自有水光在夜间莹耀,顿时把到唇边的嘲损话语吞下,干干一笑:“我只是看看……看看这园里的菊花,长得可真好呢!”
这些被暴雨找得七零八落的菊花,很好看么?何况在这样黑森森的雨夜!
碧落还未及答话,杨定已伸了个懒腰,清亮眸光一转,笑道:“你们换了衣裳慢慢聊吧!我在侧门的值房里等着!”
他说着,又笑了一笑,果然迈出脚步去,看似不快,却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再也不见。
慕容冲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微皱眉低问碧落:“这个人,听说是给苻坚征召入京的,又怎会帮你逃出来?”
碧落摇头道:“不知道,他怪怪的,不过……不像坏人。”
自然不能算是坏人。白天在江畔,若非他故意地挑开碧落的武冠,露出秀美女儿身来,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以苻晖对慕容冲的疑忌和成见,不论真假,只怕都会将他扯入苻阳王皮谋反案中去。
一时二人回了卧房,未及换衣,碧落便先叫了绮月去预备姜汤来,好给慕容冲驱寒。
天知道,他到底在那大雨中淋了多久!
日后她不能再守在他身边,再有这样的事,谁来照顾他?谁来安慰他?谁将他从风雨中带出,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他递一碗滚烫的姜汤?
碧落给慕容冲找出替换的衣裳来,方才在慕容冲催促下,依旧回自己的房中,匆匆拿了便于雨夜行走的衣裳换了,又去慕容冲房中,好看一看他苍白的脸色,是不是已经略有恢复。
慕容冲已换了件居家的轻软袍子,素白若月光般的衣袍,只在衣缘勾勒了几株淡紫的兰草。慕容冲正将那衣缘提起,轻抚着那淡紫的兰草,眸光有种如醉的温软。
碧落记得,那是她亲手绣的。
她从不在女红上上心,却很喜欢看慕容冲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衣裳,因此颇是和裁衣的绣娘学过几日,单只为慕容冲做过几件,反是自己的衣衫,从不曾动手做过。
她低了头上前,轻声道:“冲哥,我以后,再也不能帮你做衣衫了。”
慕容冲抬起头,深深望着她,然后默默扯过一旁大块的干布,盖到碧落头上,一点一点,轻揉着她头上的水份,专注得仿佛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心心念念,只在这个女子,这个即将离开他的女子身上。
碧落忽然之间又忍不住,胸口一团团的温热,让她只想哭,抱住眼前的男子,狠狠地哭。
于是,她真的伸出手去,抱住慕容冲,紧紧抱住。
她从不是任性的人,正如慕容冲从不是任性的人一般。
可她如今,只想任性一回,任性地抱他,任性地将泪水滴在慕容冲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