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什么伤?”
秦韵愕然,上下地打量着杨定,似在寻找着他的伤处。
杨定扶着树干支起身,背向着秦韵,边解单衣边说道:“是旧伤。我包袱中有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伤药。”
秦韵一眼望到杨定湿了半个后背的血渍,顿时呆住,笑容尽数敛去,一只手不自觉地塞入齿间,深深咬住。
杨定正担心这少女方才把胆量全给耗光了,这会子给鲜血吓坏了时,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衣角被剪开,熟练撕裂的声音。
血渍被轻巧拭去,药粉撒在浮动着的伤疤开裂处时,杨定忍不过那疼痛,身体震颤了一下,虽没痛哼出声,却也发出咝咝的吸气声,额前背脊,又在渗着冷汗。
这时,小小的手指,柔柔地在伤口附近打着圈儿,用细细的轻痒,减轻着药粉刺激血肉的刺痛。
杨定正觉稍稍好些时,有温热的水滴落到了他的肩上。
他想起秦韵这会子安静得出奇,既不说话,也不谈笑,疑惑地微侧过头,唤道:“韵儿?给吓着了?”
身后静默了好一会儿,一根从衣角撕下的布条覆到了他的伤处中,小心地缠绕着。
同时,秦韵沙哑着嗓子笑了:“我才没给吓着呢!别忘了,我可是死人堆里爬出来两回的人物了!”
那种骄傲的口气,带了点稚气的得意,却让杨定听出了某种不分明的故作轻松。
他转过头,秦韵的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挂着笑,并看不出什么惊吓害怕或悲伤难过来。
裹好伤,她利落地为杨定披上件干净的单衣,笑道:“你受了伤,也不告诉我。下面我来骑马,带你找个地方落下脚,休息两天再走吧!”
杨定将她一打量:“你会骑马么?”
秦韵睁大眼,尴尬却不认输:“我……我可以学嘛!”
她的瞳色和碧落一样地深黑,却不像碧落那般黑得不见底,让人注视得久了,不自觉地也会深沉绝望起来。
她的那种黑,带了水晶一般的透明,随便哪里的春色或阳光,都能轻易地透入,并轻易地折射出来,映暖在那张娇俏白净的面庞上。
杨定不忍嘲笑她这份心意,拍拍她的头,道:“没空让你学了。西燕军发现有骑兵未回,多半会派人手出来查探,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我先带你走吧!”
他说着,便跃上了马,让秦韵坐于身后,拨马便走。
一路之上,秦韵依旧搂着杨定腰肢,只是比原先搂得更紧些,像是希望能把自己的一分力道转到驱马上来,好让杨定少一些剧烈动作,少一点疼痛。
她没有再唱小曲儿,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不时将手轻轻抚住杨定伤处附近,终究还是忍耐不住,问道:“阿定,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他们一路同行不久,杨定并不太说话,看来不过是个匆匆赶路的过客,随手拣了秦韵这个包袱,顺带捎去长安罢了,并不曾和秦韵提起过自己的身份,目前同样没觉得有必要和这小丫头提及涉及大秦公主和西燕慕容氏的恩怨,懒懒地也不愿回答。
秦韵并不沮丧,依旧小心的搂紧杨定,仿佛这样便可以让杨定的疼痛减少些一般。
傍晚时候,秦韵再三催促杨定提早休息,杨定方才找了处相对隐蔽的小树林,驻下马来,秦韵立刻很勤劳地安顿杨定在一处山壁边静卧,自己忙着生火打水,喂马取干粮。
杨定深知自己重伤未痊,也怕在这刀兵四起的时候病倒,将随身带的疗伤丸药服了两粒,便静静卧着,由着秦韵奔来忙去。这少女并不懂武功,也不会骑马,连身形也比碧落矮瘦不少,但她经了一天奔波,小心服侍着杨定擦洗饮食,并不流露半点疲累之色。
睡到半夜时,杨定被身边一团温热惊动,微睁开眼时,却是一女子蜷卧在自己身畔,黑亮的眸子泛着愁意,皱眉正向他凝望,忽见他睁眼,红菱般的唇角扬起,向他极明亮地一笑,连周围的夜色一时都淡了好些。
“我给你拿点水来,喝了应该会好点。”
秦韵应该并不曾睡着,翻身取了早就备好的水袋,小心将杨定扶起,一边将水袋递到他唇边,一边拿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叹道:“怎么还觉得挺烫人的?喝了快些再躺下,明早一定便好了。”
山林清寂,夜风剪剪,天气并不很好,黛云远淡中,一轮弦月曳着浅浅的光晕,投到眼前女子的面颊,泛着月下梨花般的皎洁和柔白,连眸子的颜色,也比白天来得深邃,依稀便是碧落抱膝独坐于院中,带了微痴的迷幻,赏着世外桃源的清风朗月。
杨定默默喝了水,望着依在他跟前的秦韵,不觉伸出了手,轻轻抚上秦韵的面颊。
秦韵的长睫如翅翼轻颤,却没有躲闪,只对着眼前这年轻英挺的男子娇憨一笑。
一对梨涡,深深如醉,正落在杨定掌间,正如当日的伊人。
杨定呼吸忽然便粗重起来。
“碧落!”
低低地唤一声,他耐不住疼痛一般,将秦韵拥到怀中,抱得极紧,就如白日里秦韵抱住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