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没打算停止手中的宝剑去闪避。
她似乎杀了不少了吧?
够本了,嗯,应该够本了。
三姑,龙凤胎兄妹,小聆儿,赵婶……
纵然被践踏成泥,他们也该很快能在另一个地方相聚。
流彩剑飞扬如虹,激起最后的华彩,刺入前方骑兵心脏时,矛尖破空而至的风声,已让后背的肌肤生凉,汗毛倒竖。
碧落已做好了被那矛尖贯穿的准备,垂了手,冷冷仰望着灰黯的天空。
这时,头顶的天空忽然一亮,一道清冽至极的白光乍然闪过,和她的流彩剑一般飞扬如虹,华光耀眼,刺痛着瞳仁,让她忽然之间便有泪欲涌。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根矛尖再也没能刺入她的后背。
一名手持长矛全身胄甲的年轻战将,正领着秦军服饰的骑兵,奔杀而来,沉郁的眸子,紧紧锁定在碧落面庞,带了一抹浮云般清淡不明晰的温柔。
“杨定,是杨定的兵马到了!”
本来还在纠缠的西燕骑兵,忽然纷纷拨马,调头而去;两侧的幸存居民,躲在门内,往外掷着石块和木棍,啜泣着,叫骂着……
杨定,杨定是谁?
好熟悉的名字,而马上的那年轻将领,好熟悉的面庞……
碧落盯着眼前的男子,迷惑着,直到他跃下马来,握住自己的手,才觉出他的掌心好暖,好暖,暖得自己受不了,周身一震,便软倒下去。
“碧落!”
意识模糊前,她听到那男子那么伤感地唤了她一声。
同时,她觉出了自己掌心的寒冷,冷得再也握不住流彩剑,“当啷”一声落在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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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她已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之上,绣着如意团花的宝蓝锦衾,垂着精打流苏的丝帐,还有榻前乌檀木的山水屏风,都在提醒她,这里并不是她住的小屋。
略略一动,周身都酸痛得不堪,几处伤口,被紧紧包扎了布条。
她不觉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终于在痛楚中记起了发生过的事,然后几乎立刻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她摸着了坚硬的一团,虽然穿着秋衣看不出,可碧落已能感觉出它的微凸。
九死一生,它居然还不屈不挠地陪着自己!
而其他曾经陪着自己走过的人呢?
还有,她似乎看到了……杨定?到底是真是幻?
碧落转着眼珠,忽然感觉出一丝异样来;等屏风后转过三个男子来,她才悟出,原来屏风后,一直有人在说着话,但从自己的那声呻吟发出后,话语声消失了。
三名男子中最年轻的一个,穿着墨青色的袍子,黑发不听话地从冠中跑出,垂落在俊朗的眉眼间。那深郁的眸子,默默与碧落对视片刻,慢慢蕴了阳光的暖意。
他踏前一步坐到床榻前,温暖的手指伸出,轻柔地去擦她的面颊,低声道:“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
“杨……杨定……”
碧落终于唤出那个名字,伏倒在他的肩头,无声的落泪,渐渐转作呜咽着的悲泣。
杨定迟疑了一下,唇角勉强弯了一弯,伸出一只手,将碧落拢住,轻轻拍着她的肩。
那和杨定一起的男子,一个是堡主辛牧,还有一个碧落不认得,乃是平远将军赵敖,与杨定俱在附近,见警报烽烟燃起,星夜来救,总算不是太晚,辛家堡虽然死伤惨重,到底有七成以上的百姓得以保全。
辛牧笑道:“当日末将见碧落姑娘所持宝剑与公子的一模一样,分明是一对儿,就猜着多半和公子有些瓜葛,即刻叫人通知公子。公子传话,让好好照顾碧落姑娘,末将便知猜着了。”
赵敖笑道:“可不是么,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杨将军,不是我说你,明知这兵荒马乱的,怎么还让她孤身出来?知道她在辛家堡,也不叫人来接,就更过份了!”
杨定一笑,并不分辩。
辛牧等见二人行止亲密,也不好多呆,各自告辞,杨定心不在焉,等他们踏过屏风,才记得起身相送,不免又被嘲笑一番。
碧落痛哭一阵,心境已平和许多,渐渐明白自己能在这里安稳呆了许久的原因了。
辛牧一族迁自仇池,如今并不称杨定为将军,而径称公子,隐然有以他为主之意,显然是忠于仇池杨氏一系的旧将,并且认得杨定的宝剑,方才对碧落格外关照。
如此看来,碧落到辛家堡没几天,杨定便已知道了。辛家堡离长安不过两日路程,杨定居然不曾叫人探望过一次,也便见得并不是很想见她了。
想起当日杨定决绝扔掉的剑穗,摸着腹中慕容冲的骨血,碧落苦笑。除非杨定疯了,才会如先前般念着她。自己方才忘情哭泣,只怕已让杨定难堪了。
果然,杨定送了二人回来,再没有坐回榻边,只在一旁的条案边坐下,自己斟了一盏茶,慢慢喝着,许久才抬起眸,问道:“碧落,听说你本来准备远行的,打算去哪里?”
碧落一抓锦衾,指骨间用力过度的酸痛顷刻传来。她垂着头道:“恩……我打算去淮北,找我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