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抱着膝,蜷在锦衾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听得那砰然的摔门声,嗡嗡地在耳边响了好久。
“姑娘,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青黛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带了几分怪异和惊怯打量着她,低低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碧落木讷地摇头坐起,才发现自己衣衫半褪,大半个身子都裸露在外,甚至脖颈胸肩处留下了淡淡的吻痕,不觉大羞,慌忙掩了衣襟,匆匆扣着衣带。
青黛也是满脸通红,许久才微笑道:“其实……杨公子为人好得很。如果天王和张夫人支持,姑娘把他抢来也不错,正好煞煞南阳公主的锐气!”
这般狼藉的模样给她撞见,碧落甚至都无法矢口否认,更是尴尬,只借口饿了,打发她出去弄点心,自己趁机理好衣饰,将流彩剑握于手中,渐渐沉静下来。
一场如痴如醉般的春情醉梦,反让她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又是什么。
慕容冲在年前传信来,让她听到苻坚兵败的消息便去找他,可她一直没有去。他一定等得很着急,一定很担忧。
她怎能让慕容冲面对强敌之余,还牵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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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碧落只和青黛等人说说随便走走,便牵了马,依旧凭着出入宫廷的令牌,一径出了宫,趁了城门尚未关闭,往长安东门而去。
苻坚等人见她刚刚回宫,虽猜不分明她的心思,再不料到她又会离去。紫宸宫之人倒是给她突然离宫之事闹得怕了,可如今她半点行李没带,遂也不曾疑心,竟由她离去,直到晚膳时不见回来,方才慌乱起来,急急去禀报张夫人去追寻时,碧落早就出城离去。
只有一个人,早已料到了她的离去。
出了外郭,但见落日残照,平芜绿树,杨定倚马临水,杏子黄的宽袖大衫,对着晚风萧萧而立,居然颇觉落寞,待见到碧落远远行来,才拍了拍马头,潇洒笑着,冲她扬了扬手。
碧落只得勒住马,想着午后那场足够旖旎的缠绵,窘迫得面红耳赤,许久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杨定却似已忘了白天之事,笑容清澈如水:“华阴、雍州那边都屯了双方重兵,我陪你去吧!”
这几个月真没有白白相处,他竟对碧落的心事了若指掌。
“杨定,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碧落垂了头,蜷起手掌时,只觉暮春晚间的风依旧卷挟着冬日的寒意,缓缓自指缝间流过,就如杨定清澈温暖的笑,对她而言终是虚空。
杨定盯着她面庞,笑容倏敛又展:“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明白?我喜欢过很多女人,你不会是唯一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若你嫁了我,念在你的救命之恩,我会一辈子都待你好;如果你不嫁我,就让我送你一程,想法儿还了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就互不相欠,从此两清了!”
碧落迷惑地望着杨定,想弄清这个男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可杨定只是若无其事地衔了片绿叶,自在地试着将它吹响,似完全没看到她探索的眼神。
“怎么?还不走么?”杨定听不到她回答,将那怎么也吹不响的叶子一指甲弹得飞了出去,笑道:“趁着天王没派人追上来,咱们快走吧!”
“杨定,你回去吧!”碧落紧攥着缰绳,终于说道:“我不想让冲哥见到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
她和杨定一起失踪那么久,慕容冲一定多少有所耳闻。何况二人之间,的确有些纠缠不清,以慕容冲的聪明细致,必定不难察觉。
何况杨定说得虽是轻巧潇洒,未必便死了心,不如这次由碧落来为他做决定,免得他当断不断,自受其乱。
“你的冲哥……”杨定无意识地抓揉着马儿的鬃毛,笑道:“我想他也盼着你平平安安吧?他若真的待你好,便该谢我将你安全送至他身畔,而不是猜疑你的忠贞。”
碧落淡淡一笑:“杨定,如果是你,你会毫无疑心么?那么你真是圣人,而不是男人了!若你真的想报恩,就不要给我添麻烦,我便感激不尽!”
碧落极少这般言辞锋利,杨定给她噎得脸色发青,终于笑不出来了。
她说完,一抖缰绳,华骝马飞快窜了出去,将杨定远远抛在身后。
杨定看似不羁,可绝非全无骄傲之人,这般给拒绝嘲损,应该再不会前来纠缠了。
一气冲出里许,碧落才略略放松马匹,却听到了身后马蹄促促,遥遥传来,扭头看时,夕阳最后的暗金余辉中,杨定黄衫黄骑,疾冲而来。
她不禁大恼,勒定了马匹,待杨定到了跟前,怒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杨定阴郁地瞪她一眼,吼得比她还大声:“你就这么去么?连行囊也不带?”
他伸手从马鞍上解下自己的行李包裹,扔给碧落道:“带上这个!笨女人,你自求多福吧!”
碧落接过,怔了一怔,忽然高声道:“我不要!”
杨定正扬鞭拨转马头预备回去,闻言怒道:“不要你扔了吧!”
话未了,只听“嘭”地一声响,回头看时,那包裹已被摔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卧具和水袋,几样糕点散落四处,滚在尘埃间,迅速失了白面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