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要来揪打碧落,一旁青黛带了宫女慌忙过来拉抱,劝道:“公主消消气,消消气,我们姑娘才回来,怕有误会吧!”
碧落回过神来,也不容她打着自己的,向后退了几步,问道:“谁抢走你的杨定了?”
苻宝儿叫道:“不是你么?不是你勾了他出宫,然后一去那么多时日么?走之前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和我说,他喜欢的是你,他只会娶你!”
她俊俏的面庞红红白白,颇是狼藉,显然是听说杨定回来了,特地匀了妆兴冲冲去相见,却被杨定冷言拒绝,泪水将妆容都冲得花了。
碧落苦笑道:“他真的就这么和你说?他……他就这么明白地直接回绝你?”
苻宝儿叫道:“是,是,他就这么直接,让我都在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他才从甘露殿见了父皇出来,看来脸色不大好,我还想着是不是他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打算着好好安慰他……谁知他拉了我便说,他数月来与你生死相共,这一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个,再容不得第二个人!他以前从不曾这样无礼和我说话,都是你教坏了他,都是你……”
苻宝儿恨得又要来踢碧落,骂道:“不就是莫名其妙跑到战场去么?不就是帮了父王么?不就是救了杨定么?换了我,我也能做到!我可以做得比你好,一定可以!”
宫女们又慌忙来拉,碧落退了几步,望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涩然道:“嗯,对,谁都做得到……”
“宝儿,丢脸丢够了没有?”
一声女子厉叱,忽然自宫门前传来,惊得宫女们一齐退往两边,屏声静气,连苻宝儿也不敢再嚣张,只是撅着嘴站在那里。
张夫人迤逦一袭华艳而不失飘逸的品红百花穿蝶的杂裾垂髾服,在宫女内侍簇拥下迅速走来,眉眼甚是凌厉,等到了苻宝儿跟前,更是怒目而视:“瞧瞧你自己现在这模样儿,还像个金枝玉叶的大秦公主么?”
苻宝儿委屈地咬一咬唇,一眨眼睛,大颗的泪珠迅速湿了长睫,顺腮滑下。
碧落带了宫人上前拜见,张夫人已亲自上前,一把将她挽住,爽利说道:“我听天王说过你的事了。罢了,我会把宝儿带回宫去好好管教,不会让她坏了你和杨定的事。”
苻宝儿再忍耐不住,叫了起来:“母亲,明明是她抢了杨定!是她!是她坏了我和杨定的事!”
张夫人脸一沉,凤眼一挑,喝命:“来人,将公主送回宫去,不许她出燕晴宫一步!”
两名宫女忙相请苻宝儿时,苻宝儿叫得更凶:“母亲,我没错!为什么反而罚我?为什么?”
张夫人冷笑道:“因为如果去南方的是你,我担保你只会窝在你父王怀里掉眼泪!你以为,能在宫中欺负欺负宫女内侍,就能上战场提枪杀敌么?在生死搏杀间建立的感情,又岂是你凭了牙尖嘴利就争得回来的?还不给我闭门反省去!”
苻宝儿震惊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唇边已咬出一片青紫,终究不敢与怒气勃发的母亲顶撞,又狠狠望向碧落,盈着泪珠的眼睛中耀过不甘的怒火:“云碧落,你也认为,我不如你么?”
碧落面色煞白,却再未退后一步,扶了青黛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柔和了声调,缓缓说道:“公主,碧落生于乡野之地,自幼沦落天涯,怎能与公主相比?公主放心,碧落不会去抢杨定,是你的,终归还是你的,也不是碧落想抢,便抢得走的。”
苻宝儿眼中的火焰闪动着,然后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张夫人皱了眉,将又想踏上前去的苻宝儿推开,淡淡笑了笑,顿时将眉宇间的凌厉散去。
“碧落!”她的语调,同样很和缓:“杨定带了你们拼死为天王引开了追兵,保全了天王,不仅天王记得你们的功劳,我也铭感五内。以往的事,不必再去提,从此之后,我待你,会与待宝儿一般,绝不会委屈你半分!”
碧落闻她这话,便知苻坚必将自己身世告诉张夫人了。不管是因为感激碧落救了苻坚,还是因为碧落是苻坚爱女,张夫人都已决定抛开过往恩怨,甚至不愿在女儿的婚事上有所偏颇,宁可成全一对有情人。
可惜,碧落并不需要她的成全。
“夫人能有这样的心,碧落同样铭感五内!”碧落直视着张夫人,暮春时节明亮的天光云影映入黑眸,终于显出清澈的亮彩:“但杨定于我,只是患难之交的朋友,而非生死相依的爱侣。所以,我不会嫁给杨定,南阳公主……也不必担心我去抢杨定。”
苻宝儿张了张嘴,愕然望着她,似一时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张夫人却已迅速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无意于杨定?”
碧落略一低头:“夫人明鉴!”
张夫人扫过碧落和自己的女儿,忽然长叹一声,携了犹自发怔的苻宝儿,径领宫人离去。
那声叹息,穿过春日和煦的阳光悠悠散开,似带了薄愁隐忧,以及透骨而出的寒凉和悲哀,蓦地便将那阳光逼得暗了下来,透出凄凄地春寒来。
碧落禁不住抱了抱肩,觉得披风还是太单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