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前方出现了一处小山包,山下的苞谷场上厮杀正烈,双方人数却绝对不成比例。杨定等一眼望去,只看到晋军旗帜飘摇,足有一两百人,将十余骑困住,狠命剿杀。
杨定高喝道:“杀!”
众骑兵齐应和:“杀!”
刀戟长枪,齐齐扬出,属于金属的寒冷光泽立刻在最后一抹夕阳余辉中跳跃而起,如蛇信乍起,森然杀机四散吞吐。
杨定一马当先,冷锋过处,但听惨叫声声,对方骑兵连连落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冲入重围中救援。
碧落不擅长兵器,但娴熟马术刀剑,早就从阵亡秦军那里找来一对适合马上作战的大刀来,紧紧随在杨定身后,扬臂挥砍相助。
忽听杨定一声惊喜呼唤:“陛下!”便知果然是苻坚,顿时胸口一热,差点被对手一枪将大刀磕落,忙集中精神对敌,一面向重围中心挟裹而去,终于看到了苻坚。
苻坚虽给敌手围困,依旧双目凛然,不怒而威,正亲自持了一杆长槊,与围上来的晋军恶斗;他的周围,有几名身披铠甲头带钢盔的羽林军,也有几名未着片甲布衣百姓装束的从人,俱已遍体鳞伤,只是凭一股士气,机械地护在苻坚周围,不肯让开半步;直到发现有人来援,方才精神大振,连连呼唤:“快来保护陛下!快来保护陛下!”
不一时,秦国骑兵从撕裂的突破口冲入,迅速将苻坚团团护于中心。
晋军将领抬眼见秦军数倍于几,当机立断下令:“撤!”
碧落双刀齐下,已连伤数人,闻得对方撤退,正要为即将结束的战斗庆幸,忽听得杨定高声道:“全部就地格杀,一个不许放过!”
面对必胜之战,众人一齐应诺,声震四野,连山间的鸟雀也给惊得远远扬翅飞起,不敢稍作停留。
何时那个讲求清静无为有着慵懒明朗笑容的杨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碧落心悸,回头看时,杨定正一边留心遣人翼护苻坚,一边扬矛对敌。矛头处的红樱,已是湿淋淋一片,再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四周的秦国骑士如蛟龙出海,迅速展开包围圈。晋军再顾不得擒拿秦王,趁着对手未曾合围,纷纷拍马而出,逃向通往小山包后的逼仄小路。
杨定继续喝命:“追击!务要尽数歼灭!”
众人应诺,一半人留下护着苻坚,另一半人急急追了上去。
杨定盯住为首的晋将,忽然顿下长矛,迅速取出弓箭,稳稳拉个弦如满月,连发三箭。
那为首晋将连闪两次,终究被第三箭射中后背,虽有重甲护体,未必便死,可他一头栽下马来,一旁立时有秦骑长戟挥下,再加上马蹄迅速从他身上踏过,怕顷刻便被踩作肉饼了。
晋军失了首领,更是混乱,慌不择路沿了梯田小路,四散逃去,再也无心对敌,几乎由着秦军追赶宰割了。
杨定见大局已定,方才与众人翻身下马,向苻坚见礼:“臣杨定护驾来迟,陛下受惊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苻坚平静道:“来得很及时,诸卿辛苦了,快请起。”
本该是京城护卫王宫的杨定,突然来到了前线,他并没有急于追问缘由,沉着吩咐之际,仿若杨定的到来,正该在预料之中,更让众骑兵心神大定。
杨定领了众人站起,这才敢抬眼打量苻坚。
只见他风尘满面,形容甚是憔悴,发丝从高冠中脱落几缕,飘落在额边,一身重甲包裹,隐见得战袍上血迹斑斑,墨绿底金丝蟠龙大氅已被刀剑割开的几处裂口,此刻随风拂动,深一处,浅一处,也不知是敌人还是他自己的鲜血。
碧落也在一旁打量着,只觉他精神虽不甚好,但神清气爽,眉宇沉凝,虽经大败,并不失那笑傲天下二十余年的帝王风范,正松一口气时,一旁百姓打扮的骑者已焦急说道:“陛下,您后肩伤口,须尽快处理!”
杨定、碧落等一惊,忙侧身看时,果见苻坚右侧后肩,深深扎入一根翎箭,只是内外衣衫俱是深色,看不出到底流了多少鲜血。
苻坚略一点头,向那骑者道:“林卿,令弟庄园,还有多远?”
骑者答道:“约四里不到。”
“哦,前面带路吧!”苻坚说着,忽然反过左手,握住右肩的翎箭,迅猛一拔,已将箭头连同一大片血肉带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苻坚若无其事地将翎箭掷于地上,当先拍马扬鞭,随那骑者而去。
杨定等一边紧紧随着,一边向苻坚近侍询问那骑者来历。原来苻坚败退,只因身份至尊,一路有晋军紧咬不放。因身畔从人愈战愈少,苻坚自己也受伤不轻,其中一名近侍将其引到信城大户林大郎处。林大郎闻得天王蒙尘,招待颇殷,让其安心憩养。谁知晋军不久紧衔而至,林大郎带了豢养的豪士弃家而去,打算护了苻坚先到其弟林二郎处暂避。方才又被晋军追上,若不是杨定带人赶到,恐怕此时已落于晋军手中。
众人赶至林二郎府第时,只见主人得了消息,早在门前守侯,却不曾掌上灯笼,显然是个心思周密的,提防着被人察觉有异。
杨定令手下兵马掩好形迹,在周围小心布防,检查无讹了,才自带了数十名身手高超的,入林府内守护。
碧落本是苻坚贴身侍女,此时早已服侍在苻坚身畔,在煌煌明烛下,看林二郎预先找来的大夫为苻坚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