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东门信为何受伤,冰冰没有多想,她如今能考虑的是,自己怎么脱险。
越来越靠近的船只,已经冲破水雾,清晰地浮现出来。三条船,甲板上看不到人,只看得到狼,黑压压的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撑船的四人已经面如死灰,八尺大汉,眼里除了恐惧,就没有别的。反倒是冰冰,唯一的女孩儿,依旧安然自若地坐在甲板上,神态丝毫不见惊慌,眉眼中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
岸上的人已经喧哗起来,老夫人洪亮的声音遥遥传来:“去,通知大管家!你们,你们都给我回自己房里去!”
顿时,众人叫喊着,纷纷朝大门跑去。冰冰扭头看一眼,除了苦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那条送他们下来的梯子,竟然以最快的速度升了上去,生生断了他们的活路。
甲板上,那四人似是如今才回过神,互视一眼,见冰冰神态自若,竟然纷纷朝她围过来。重量集中在一处,船只摇晃起来,冰冰的衣摆已经侵了冰凉的湖水。
拼着一口力气,也没办法从这边游过去。就算过去了,狼族也追来了,眼下还是像是到了绝境。
“你们会水吗?”冰冰突然问道。
四人面面相觑,点点头道:“即便会水,游过去也上不了岸。”
三丈高,如果冰冰没有中迷药,这点高度不算什么。不过,他们竟然连三丈高的墙壁也攀爬不上去?
四人看懂了冰冰的疑惑,有人道:“我们只会一些拳脚功夫,少主子身边的人,武功才厉害着!”
这么说,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冰冰皱起眉头,扑面而来的湿气中,已经带着狼身上的味道了。不用看也知道,他们越来越近了。
“闭气,闭气会吗?狼怕水,你们到水底下去,就没事儿了。”
四人不懂闭气的意思,冰冰又解释了一遍,四人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神色很为难。冰冰无语了,她如今跑的力气都没,自顾不暇,还怎么照顾他们四人?
也就在晃神的瞬间,单调的笛声传来。一声声狼啸打破朝霞,有黑乎乎的东西朝这边飞来。
冰冰慌忙站起来,脚下一滑,半个身体都落入水中。四人已与冰冰站在了同一战线,见冰冰落水,便有人主动伸出手托着冰冰上岸。
“咚”的一声,一只狼稳稳落在他们对面的甲板上,又是一声……接二连三的一阵巨响后,船只再度失去平衡,他们站的这一头,高高翘起。
五人互相拽着彼此,又腾出一只手抓住船沿,这才没有顺着甲板滑下去。然而,越来越的狼从天而降,船的那一头已经承受不了重力,陷入水中。那些狼,不但没有沉入水中,还浮在水面上,甚至朝他们游过来。
冰冰心中大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岸上的人身上了。
在老夫人和管家的指挥下,岸上已经布满了弓箭手,一只只利箭对准了狼群,也对准了他们。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变成了刺猬了。
冰冰咬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还有办法的,就算水里不能去,就算没有武功,她也一定能想出其他办法。
因为,她不想死,从来就没有想过死。她要活着,要陪王爷爹爹过一辈子。还有,王爷爹爹还没亲口告诉她,他也喜欢她,她怎么能死呢?
船终于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四分五裂了。冰冰他们五人,一同从高高翘起的甲板上落下去。而下面,几头狼抬着头,闪烁着凶残贪婪的眼眸,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只要落下去,就是它们的食物。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有这样死了吗?那一刻,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两句来自心底的问话。冰冰闭着眼,默默念道:不行。
双拳握紧,那一刻,似乎身体里的力量又回来了。脚轻触湖面,冰冰奋力提起一口气,身体竟然向上俯冲。不禁大喜过望,停在半空中,见四人在水中挣扎。几乎没有想别的,冰冰一个凌空翻越,头向下,快速地回到湖面,落在四人中间。
粉色衣袂被风吹得扬起,女孩动作灵敏,像是跳着奇怪的舞蹈,脚踩着狼的头颅,从这边飘到另一边。已有不少的狼湮灭水中,又慢慢浮起来,却丝毫动不了。
四人大喜过望,一时间热泪盈眶。冰冰开了一条通向码头的路,示意他们快些游过去。
“冰冰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但是如今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走呢?”
冰冰没想到四人会这么说,怔了怔匆匆道:“你们别在这里添乱了,狼族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快走,别留在这里让我分了心!”
说话间,一头狼飞扑过来,冰冰凌空跃起,一个踢腿,正中狼腹。那头狼哀鸣一声,落入水中,溅起层层水花。扭头见四人还没有动,不禁有些动怒,吼道:“快走啊,你们在这么帮不上什么忙,过去叫上面的人放梯子下来,等你们爬上去了,我就过来。”
四人互视一眼,在看一眼上下翻越的粉色背影,顿了顿,便朝岸边游过去。
然而,没有让冰冰想到的是,老夫人见四人上了码头,放下梯子等他们上去后,立刻下令放箭!
纷纷而至的箭,如同一场大暴雨,冰冰恼怒地瞪了一眼岸上的人,灵巧地翻了几个身,便丝毫没有犹豫的,一股脑儿扎进水里。
东门家族的弓箭手,竟然也是如此厉害的人,那些落入水中的箭,虽然受了阻力,依旧能刺穿一头狼的腹腔。鲜红的血晕开,如同夕阳中被染红的湖水。
冰冰只得往更深的地方隐去,直到水面渐渐归于平静,她才慢慢游上来。
水上漂浮着很多狼的尸体,然而,在冰冰冒出头的那一刻,迎面便扑来一头。冰冰大惊,也不知岸上的人还在射箭没有,为了以防万一,她选择潜水。
孰料,她刚刚决定潜水时,扑过来的狼,脖子中箭,落在距离一米远的地方。惊愕间,身后又多出一头狼……
锋利的狼爪在朝阳中,闪着刺眼的寒光,冰冰扭头的瞬间,那狼爪离她不过一厘米的距离。短暂的瞬间,她只来得及将脑袋微微一偏,耳门处传来刻骨的疼痛。接着,她看到一双绿眸。
冰冷的,就如同面临敌人时的傲雪。那一刻,冰冰有个错觉,好像出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狼,是她的傲雪,分离七年的傲雪回到了她身边。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湖面水雾散尽,波光粼粼。
他悬浮与碧空之中,手里握着一把萧,放在嘴边,凑着世界上最为美妙的声音。刺眼的光令冰冰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像临凡的神仙。一身灰色,也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狼群撤退,那三只船上站着的三人,同时拿出各自的武器,不是笛子,而是暗器。他们是狼族,能控制狼,却不如灰衣男子那般厉害,无论什么品种,是否经过培训,都会听令与他。
该庆幸,他只能让狼偃革倒戈,却不能使其反攻。然而,即便这样,狼族也容不得此人,早有了杀心,却无力为之,这一次倒是个绝好的机会。他背对着他们,就算冰冰能发现,却已经受伤,根本阻止不了。
暗器脱手,同时朝他射过来,冰冰大惊失色,打起水波,却依旧不能抵挡。再看那绿眸男子,他竟是没发现一般,赫然而立。不容多想,她飞身而起,从后面抱住男子,三把暗器,同时射入她背脊骨。
曾经,她不能保护傲雪,才让傲雪收受了伤,这一刻,她应该能抱住那一双绿色眼眸吧?
东门家族议事大厅。
气氛凝固,众人皆沉着一口气,不敢轻易呼出。
东门信坐在上方,一只手臂包了层层纱布,月白色的袍子上,染了点点红光,咋一看,像绣上去的梅花,只是多了几分诡异阴冷。
老夫人依旧威严地坐在另一边,微微磕着眼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平放在膝盖上。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在生死关头,她知道要保护其他人,而你们呢?”语气中透着寒气,即便阳光抵达了这里,也抵达不到众人心里。
闻言,除了老夫人,其他人皆浑身一颤。东门信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给人如遇春风的感觉。从未有人想过,他也有冰冷到不认亲人的时候。
东门晴微红的眼眶泛着泪花儿,轻轻抽泣几声道:“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住口!”老夫人怒吼一声打断东门晴的话,神态疏离冰冷地盯着东门信,道,“你忘了东门家的祖训了么?”
“哈哈。”东门信冷笑道,“那祖训到底写着什么,您比孙儿更清楚不是么?已经放弃的东西,你想找回来,可能吗?”
说到最后,已经是明显的讽刺,东门信冷冷瞅着老夫人,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在奶奶心里,祖训比所有人的性命来的重要,那我东门信从今日起,就不再是东门家族的人!”
众人闻言,皆惊愕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东门信。老夫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嘴里念道:“孽障,果然是孽障!”
那年纪略大的妇人连忙走过来,扯着东门信的衣袖道:“奶奶这两日才好了些,你就别惹他生气了,你是东门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这么做,不是要奶奶无脸面见列祖列宗么?”
东门信冷哼一声,嗤道:“她随便置人生死不顾,就有脸去面见列祖列宗么?”
“冰冰小姐不是没事儿吗?大夫说了,过两天就能醒来,何苦为了一个外人和奶奶动气?”
这话说东门信更为气恼,在他们眼里冰冰是外人,在冰冰眼里,他们又何时成了家人了呢?即便是不家人,不也想办法救人么?
她可以做到先救别人,而眼前这些人呢?不但不救,甚至亲手将她送到浪尖刀口上,断了她的后路。他的家人,还真令人毛骨悚然。
从东门信身体里散发出来了冷气,让那妇人再不敢多言。朝老夫人望了一眼,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整个大厅,虽然人数众多,却不闻一丝响动。
清丽的双眸,慢慢扫过众人,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最好盼望冰冰小姐今晚就能醒来,否则,明天我东门信从此以后就不叫东门信了!”
说完,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众人的叹息声。过了片刻,众人才逐渐缓过神,将目光投向老夫人。
老夫人长长舒口气,似是万念俱灰,挥一挥手道:“你们下去,多找些大夫来,务必让冰冰小姐今晚醒来!”
众人闻言愣了愣,随即福了福身,相继告辞。偌大的屋子,一瞬间便变得空旷起来,老夫人抬起一双浑浊的眸子,神态毫无生机,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
身边的丫鬟连忙过来搀扶住她,低声安慰道:“少主子也是一时气恼,老夫人别往心里去。他小时候不也这么闹过吗?”
老夫人摇摇头,叹道:“不一样,他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他要飞,我们还拦得住吗?”
丫鬟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道:“那倒未必,少主子似乎对冰冰小姐有意思呢!冰冰小姐贵为晋王爷的女儿,若是嫁到东门家族来,也是沾着皇家边儿的。”
丫鬟的一番话,让老夫人脸色又阴沉下来,半晌才道:“你当真以为冰冰小姐和晋王爷有关系么?她不过是晋王爷捡回去的女孩儿,这么多年,晋王爷孑然一身,其中必有缘故。”
丫鬟愣了愣,似有些不相信老夫人的话。
“晋王爷如今二十七八,冰冰小姐至少也有十六岁,你还觉得他们是父女关系么?”
丫鬟摇摇头,只是,怎么说也是父女关系啊,即便没有血缘关系。
老夫人叹一声,步履蹒跚,慢慢消失在梨花小径尽头。
春风一吹,落英缤纷,如同飘起的鹅毛大雪,铺了一路锦华。暗香浮动,碎了一地星光斑驳。
男子抱拳斜靠在门廊上,绿色幽眸微微眯起,望着一方碧空发呆。阳光透过香樟树间隙,斑斑驳驳打在灰色衣襟上。细风吹起披肩发丝,衣袂摇曳间,耳边传来开门声,他立刻睁开双眸。
“李大夫,她今天能醒过来么?”
“这……老夫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来,倒也没有大碍,若是两天后依旧没有醒来,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她,竟然伤的如此严重?
如果她当时知道后果,还会救自己么?
绿眸敛起,不禁想到。
东门晴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哀求道:“李大夫,您一定要想办法让她今天就能醒来……”
“晴儿小姐,与其担忧她,您该担心一些东门少主了,他被狼抓伤了,若是伤口恶化,一条胳膊就废了。”
东门晴更急了,眼泪哗啦啦地止不住,已经乱了方寸,焦急地问:“怎么办?没有办法吗?如果哥哥伤的那么严重,奶奶一定会气死的……”
李大夫无奈地摇摇头,突然,耳边传来一道生涩的问话:“他,他在哪儿?”
李大夫仰头看着男子,触及到那一双绿色眸子,立刻收回目光,声音也不如原来那般自若,“你问的,问的可是东门少主子?”
男子点了点头,心底有些不愉快,却不懂如何表达出来,只冷冷地盯着李大夫。
“你有办法?那,跟我来吧!”东门晴擦了泪,连忙在前面带路。
男子最后看一眼李大夫,才跟着东门晴走。
李大夫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当绿眸男子将纱布层层拨开,露出整只血肉模糊的手臂来时,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何时进来的老夫人,忽然道:“孽障,灾星!”
众人不敢言,东门信咬着牙关,看了老夫人一眼,低声问绿眸男子:“还有救么?”
男子没有说话,从怀里拿出一支黑色药瓶,对着伤口抖了几下,抖出一滴晶莹剔透的绿色油脂。油脂接触到肌肤,瞬间如水一样化开,冰凉的感觉,暂时代替了疼痛。
东门信对他微微一笑,身子躺平了,才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男子闭口不答,专心包扎着伤口,一切完成后,才生涩地说道:“三天,不沾水,五天,全好。”
说完,将黑色药瓶收进怀里,起身默默无言退出去。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东门信才收回目光,清眸微眯,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东门晴冲到床边,紧张兮兮地问:“现在感觉好点没?李大夫说,说手臂会废掉……”
“住口!”老夫人呵斥一声,道,“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么?”
东门晴眨眨眼,把眼泪吞回去,东门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温和的笑,看着她。整个东门家族,也只有小妹东门晴才是最单纯的那一个,也是最善良的那一个。回望一屋子里的人,到底还有几个心是热的,血是红的?
不禁冷笑,这就是伴随他一起长大的亲人啊!若是,相同的处境,他们会选择救他?还是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断了他的后路?
“哥哥,如果冰冰小姐今天没有醒来,你……你真的要离开东门家族吗?”东门晴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问道。头低低垂着,又道,“那天,我不知道冰冰小姐身子不好,所以……对不起哥哥,我现在觉得没脸去见她了。”
东门信闻言,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东门晴已经觉得没脸去见她,他岂不是更没脸了?是他用了迷药困住冰冰,若不是如此,冰冰又岂会遭遇这一次灾难?
说到底,还是自己过于自信,以为只要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便会安然无恙。却不想,自己身边的人,皆是这般的不堪。
久久没有等到答案,东门晴有些不安,抬起头,道:“大夫说,冰冰小姐今晚没有醒来也没有大碍,哥哥放心吧。这次奶奶她们也知道做的太过分了,你就别和她们生气了。”
东门信嘴角上扬,勾出一抹极淡的冷笑,并不言语。说到底,要抛弃东门家族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岂是说的那么简单,他不过是想给她们一个警告。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害怕,以后才不会有恃无恐地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东门晴见哥哥闭上眼,便叹一声默默退出去。走到院子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守着冰冰小姐。如今也只有等她醒了,才能解开哥哥和奶奶之间的死结。
走到冰冰暂且居住的院落时,东门晴又猛然停住脚步,而令她突然停下来的原因是,那双幽暗的绿眸,散发出冰冷的危险气息。
身边的丫鬟缩缩脖子,显然也被吓着了,伏在东门晴耳边低声道:“方才他将这里的丫鬟小厮全赶走了,不许任何进来。小姐,我们还是走吧,那人,太可怕了。”
东门晴愣了愣,想起他救治哥哥的手臂,心底的害怕又慢慢的减弱了。朝丫鬟摇摇头道:“你害怕就留在这里,一会儿药煎好了,送过来。”
丫鬟皱着眉头,有几分不愿意。但要跟着小姐一起进去,她又害怕的紧,最后点点头,嘱托道:“小姐,你自个儿小心一点。”
东门晴失笑,“好歹这是我们家,他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嘴上虽是这么说,当真要靠近,感觉到那股无法忽视的冰冷时,东门晴却步了。冷不防,传来冰冷的声音:“出去!”
东门晴吓得一颤,定定神,抬起头道:“冰冰小姐是姑娘家,一会儿醒来了,也要有姑娘在场才方便。我没有其他意思,她在我们家受了伤,我们理应照顾不是吗?”
男子自是说不过她,定定地瞅着东门晴一双眼,似乎要看进她心里,确定她真的不是坏人,才微微颔首,退了一步。
冰冰趴着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身子,只露出一头乌黑的发丝。房间里还弥漫着血腥味儿,东门晴左右看了看,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我要见东门信!”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冰冷幽怨的声音。
东门晴扭头,瞧见冰冰正偏着脑袋,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防备。
“东门信呢?难道他已经死了?”冰冰忍不住一阵暗讽,“不是要用我要挟王爷爹爹吗?怎么会想着我死呢?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东门晴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难受,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个耳光,还有一点儿不高兴。哥哥为了她要与亲人翻脸,她却……
好吧,是他们家人不对,明知道她有危险,也要把她送走。东门晴咬了咬嘴唇,道:“我这便去告诉哥哥,说你醒了。”
冰冰撇撇嘴,将脑袋偏向另一方。小小的动作,也引起后背剧烈的疼痛,不禁咬住牙关,暗地里拜访了东门家族上上下下十八代。
未了,叹了一声,说到底,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如果,她的功夫达到了玉竹那种出神入化的地步,别说迷药,就是毒药也伤不了她!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一刻力量突然又回到自己身体里呢?虽然不是全部,却回来了大半。若不然,她此刻连痛也不知道了。
过了片刻,紧闭的房门推开,一束绯红的夕阳打进来。
东门信顿了顿,才抬起脚,一步一步走过来,遮住了那一束光晕。在床的壁头,倒映一个修长的影子。
步履阑珊,突然间,冰冰心里的怨气消失了大半。东门信到底还是保护了她吧,刺穿狼喉的那一箭,凛凌逼人,分明使出了全力,他本身又是带着伤的。所以,冰冰扭头看着东门信时,眼里没有冰冷,只是很淡,带着一点点责怪。
捕捉到眸子里的信息,东门信松了口气,沉重的心变得比先前轻盈了。
“伤好了,我们就去找晋王爷。”
隔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是说道。
冰冰眨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将脑袋偏过去,耳边传来东门信轻微的呼吸,“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别的打算,只是晋王爷如今怕是真的有危险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色。
冰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却不动声色地道:“你困住我,不就是希望爹爹有危险吗?”
东门信欲反驳,张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又站了片刻,低声道:“好好养伤吧。”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背部的疼痛告诉冰冰,她如今只能养伤,也只能在这里养伤。东门信的目的她不知道,也只能赌一把东门信还有点儿良知,不会再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
只是,东门信不会,那其他人呢?冰冰清楚地记得,东门家族的这些女人亲手把她送上船的,在狼族出其不意出现时,她们又活生生地断了她的退路。眼睁睁看着她一人,与狼群搏斗,如今回想起来,一颗心还忐忑着。
东门信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府里,那些女人如果还有这个想法,轻而易举就能办到,冰冰没办法不忧心。
正苦着无法子时,门口传来一阵对话声。
丫鬟端着要站在大门口,摇摇望着绿眸男子,忍不住手微微颤抖着,勉强鼓起勇气,朝绿眸男子道:“奴婢送药来了,可以进来么?”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光,丫鬟浑身一颤,忙不迭地将药放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过来,奴婢就放在这里,有劳公子给冰冰小姐送去。”
声音渐渐远去,冰冰一阵好奇,原来这房间外有人守着的。是东门信派的人吗?但听那丫鬟的话,好像又不是……
“吱呀”一声,绿眸男子一手端着药,一手推开房门。
冰冰愣住了,直勾勾盯着绿眸男子,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还有,冰冰都忘了问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他有办法来?那么就一定有办法离开!
虽然东门信表示等冰冰好了,就放了她,不过,介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和冰冰对东门信的印象,要让她相信他估计没那么容易。
男子被盯着极其不自然,女孩的眼眸里盛满惊讶,却一点儿没有让他产生排斥。或许,就因为她救了他。
“那个,药……”男子比划着,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冰冰朝他笑了笑,忍着疼痛要坐起来,奈何轻轻一动,背部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不得已只好放弃起身的念头,道:“麻烦你端过来吧,嗯,放在矮几上。”
冰壁疼得直皱眉头,绿眸男子似乎感同身受,也皱起眉头。按照冰冰说的,将药放在矮几上,后退一步。
冰冰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抓住勺子。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动作简直是轻而易举,冰冰却费了好大的劲儿,额头也冒出晶莹的汗水,只是强任何没有发出声音。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顿了顿,转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在冰冰艰难地喝了第一口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柳枝,却是被抽了里面的木条,只留下管子一样的树皮。在冰冰惊疑的目光中,男子将树皮管子的一端放进碗里,拿着另一端在嘴边做了个吸的动作,然后递给冰冰。
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让冰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依稀记得,在她原来生活的地方,才有人用吸管喝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心脏漏跳一个节拍,他会不会……
男子扬了扬手,示意冰冰接着,冰冰迟疑了一下,将树皮吸管的另一头放进嘴里,轻轻一吸,苦涩的药填满口腔。不消片刻,一碗药尽数吞入腹中。
男子收了碗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盯着冰冰道:“休息,我在外面。”
口吃?一点儿也不像,他只是缺乏交流。可是,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应该不会缺乏交流吧?冰冰怔怔地盯着慢慢合上的房门,脑海里回荡着他临走时说的那句不太完整的话,突然间就觉得安全了,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不到片刻,迷迷糊糊地睡去。
有了东门家族的鼎力支持,莲城外的护城河来了一次大规模的修整,附近河流加高河岸,那些被冲毁的田土,也进行了修整。一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然而,越到后面,人们对晋王爷的议论越是多了。
如今,已经演变成要告到皇帝哪儿去。东门信每日奔波,毫无怨言,由此让莲城百姓更为爱戴。这时候,即便是东门府最低等的丫鬟小厮走出去,也能得到莲城百姓的爱戴和拥护。
莲城,几乎变成了东门家族的封地。
这日,冰冰已经能慢慢坐起来,东门晴扶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两人之间虽不亲昵,倒也不是太尴尬。
这些天,东门晴时时来看她,眼里的担忧不可能是假的,这一点冰冰能看出来。只是,一想到皇爷爷的话,她就觉得心里犯堵,想和颜悦色地与东门晴相处,又想到东门家族的冰冷。
反正这些天,东门晴总会找些话题说,不管冰冰有没有听。这份心,就让冰冰觉得自己太小气。不过,还是有高兴的事儿,被老头儿成为小白的绿眸男子,一直没有离开,甚至到了晚上也守在冰冰门口。
东门家族除了东门晴和东门信以外,其余人不可能踏进房间一步,那可恶的老夫人,自然是不会来的。冰冰也不怕有谁会害她了,那种很安全的感觉,就像白毛狼还在她身边一样。
这种感觉有时候非常明显,冰冰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白毛狼。只是,又怕这样问了,显得唐突,毕竟人家是人,白毛狼是狼,也只好打消了念头,转而问:“为什么只准东门晴和东门信进来?”
“他们,好人。”
简简单单四个字,冰冰愣了好久才无可奈地笑了,她可没觉得东门信是好人。
“你不走吗?我是说,你没有其他事儿吗?”
“不走。”
这次回答得更简单了,冰冰撇撇嘴,虽然他在身边会让人觉得安全,可是,如今自己已经慢慢好起来,武功也都回到身体里了。就算他报恩,也报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这根本不用。在那种情况下,换了谁我都会那么做。你不用太感激我,真的。”冰冰眨眨眼,朝他笑了笑又道,“听老头儿说,你要找狼族报仇,既然你有事,就不用管我了。我没那么不堪一击的。”
绿眸男子微微垂着头,透过长长的睫毛,那双绿眸愈发显得幽暗,让冰冰错觉,自己是不是把话说的重了?
“你……”
刚刚开口说了个“你”字。男子轻轻打断,声音出奇的坚持,“我不走。”
好吧,看样子是脾气很固执的,冰冰闭上眼。已经是第五天了,背部的伤好的差不多,她也该走了。既然男子不愿走,她也不能勉强不是?
外面是什么情况,冰冰一无所知,想从东门信嘴里套出点什么来,显然有些困难。这些天虽然东门信每日必到,但话都说的极少,有时候连一句也没有。他看冰冰的眼神,也总是满含内疚,这反而让冰冰有些无法是从。要发脾气让他放她走,就有些难以启齿。
而且,冰冰也忘记了,她来东门家族的目的,一门心思只想着去找王爷爹爹,把理智什么的都抛到了一边。若不是那日,她路过东门信的院子,听到几句对话的话……
然而,听到之后,她要离开的心就更加的急切,当天晚上就找到东门信,扬言东门信若是不放了她,她就自个儿从这边游过去。
东门信面露难色,道:“缓两日可好,两日后,在下陪冰冰小姐一起去。”
冰冰瞪着他道:“如果是你的家人命在旦夕,你也可以缓两日吗?”
东门信面色一沉,冰冰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再也不相信东门信了!
东门信看着冰冰怒火冲天的背影,张张嘴,默默念道:如果是你,一刻也不会耽搁。只是,如今去了,也未必能找到晋王爷。
第二天,冰冰天不见亮就起来,穿了衣服独自走到大门外。湖面毫无例外地满起漫天大雾,如同一个巨大的实心汤圆。
晨风微凉,带着湿气扑面而来。大雾天气,自然是没法行船的,原本冰冰就缺乏方向感,如今,也只有等一等了。
冰冰焦急地眺望远方,冷不防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你要走?”
冰冰扭头,绿色眼眸中似乎泛着一抹惊慌,她愣了愣道:“这里不是我家,我当然要走了。”
男子皱眉,“狼族。”
“呵呵,没关系的,我现在好了,就算狼族来了,对付不了,也跑得了啊。”
这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湖面溅起水花,激起层层涟漪。冰冰怔了怔,走到边上往下一瞧,正好瞧见一条船摇摆不止地停靠在码头上。
回头,东门信站在大门口,隔着层层水雾,他的模样看的不真切。冰冰冲他感激地一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飞身而下。她知道不能行船,可是,她怕东门信反悔,所以还是坐在船上才能放心。
却没想到,船上不止她一人。冰冰好奇地盯着绿眸男子,“你不是不走吗?”
男子拿起船桨,一边划动一边道:“你走,我走。”
四个字,暖洋洋地渗进冰冰心里。曾经的傲雪,它也是这般,只是不会说话而已。冰冰瞅着灰色背影,总觉得他的背很宽,很结实。然后,眼眶温热,鼻子泛酸……
傲雪,你到底在哪儿呢?你还活着吗?
岸上,东门信突然冲着冰冰大喊了一声,接着一只包袱脱手而出,飞越而来。
冰冰扬手接住,里面除了干粮衣服,还有银子,另外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座山的名字。冰冰顿了顿,心中感慨颇多,最后只远远对着东门信挥挥手,笑了。
大雾很快湮灭的船只的踪影,四周白茫茫一片。
“这样你也能辨别方向?”冰冰问出口,觉得自己问的太白痴,人家不能辨别会走吗?他又不是笨蛋。
果然,男子一声不吭,幽暗的绿眸,锁定前方,似要穿透层层迷雾,看清对岸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