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气氛有点儿怪异,晋王爷细细端详着女孩的模样,她翘着光润有水泽的唇,眉头从上车开始就没松开。
她,这是在生什么气?
“冰冰,不喜欢读书么?”
冰冰翘着嘴道:“爹爹,如果你能不送我去太傅院就好了。”
莫非,她又惹事了?晋王爷紧张起来,问道:“为何?”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喜欢。爹爹,您教我认字吧。”夫子说,女孩子只能读那些书,在冰冰看来,读书就是认字。只要有人教她认字就可以了,况且,她很不喜欢夫子教的内容,对她来说,那就是一种毒害,毒害她幼小的心灵。
晋王爷闭上眼,再过十来天,他就要离开京都。他还在京都,冰冰就是惹事的主儿,若是走了放任她在晋王府无人管教,怎能放心?
思来想去,太傅院尚且能困住她,也只有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等明年吧,明年就不用过去太傅院了。”晋王爷退一步说道,太傅院那些老顽固,他向来不喜欢,冰冰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活跃、开朗,实则不忍心那些人将她也变成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冰冰叹口气问道:“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教呢?”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大概三四个月。”晋王爷头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说道。
冰冰呆住了,王爷爹爹要走?他要去哪里?想到,有三四个月不能见到王爷爹爹,冰冰立刻难过的想哭。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安静地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想到三四个月都见不到女孩,晋王爷心底蔓延起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女孩没有说话,是在高兴吗?高兴再也没有人能约束她了。
孩子,不都是这样吗?
女孩肩膀微微颤抖,王爷爹爹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定暗地里高兴终于不再见到自己了。可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冰冰从来没有离开过爸爸妈妈。现在,见不到爸爸妈妈了,王爷爹爹就是她唯一的亲人。离开亲人,不止舍不得那么简单,而是难过,很难过。
一只手臂伸过来,圈住冰冰的身子,稍稍用力,女孩就完全陷入他怀里。
晋王爷的感觉很奇怪,有心酸、有高兴,还有心疼。他下巴抵住冰冰的脑袋,轻轻地说:“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太凶险。”
他是去打仗,因为从林子里抓住的那伙人说,是北方来的人出高价让她们绑架冰冰,然后带去江南隐藏,目的是拖住晋王爷去江南寻找冰冰。
晋王爷早就猜测出这定是古图祁使得阴招,大夏国唯有晋王爷熟知北方地形。而古图祁的部下,英勇善战,狡猾阴狠,唯一惧怕的就是这位从十五岁就带兵打仗的晋王爷。曾经败在他手里,一直怀恨在心。
然而,晋王爷没有想到,他会对冰冰下手,若是没有那头狼,冰冰落入他们手中,他真的左右为难了。
不去迎战古图祁,定会令大夏国损失惨重。若是去迎战,他一道命令就能杀了冰冰解恨。想到这里,晋王爷深邃的目光闪动着骇人的冷光。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彻底铲除古图祁。
怀里的女孩吸吸鼻子道:“反正有爹爹和白毛狼,再凶险的地方我也不怕。”
女孩带着鼻腔的嗓音,如一道温暖的阳光洒在晋王爷冰冷的心间。他微微笑了,更用力的抱住女孩,她没有经历过那样血腥的场面,才会说的这么轻松,倘若知道了呢?
晋王爷立刻打断这个想法,他这辈子也不会叫她看到!他默默无声,对天起誓。
白毛狼整天坐在晋王府大门口,吓得府里的人进进出出都异常小心,生怕惊动了它。不过,无论他们多么注意,走路多么小心,凡是有人经过。白毛狼都会将脑袋抬起,看一眼经过的人,然后又埋下头。
马车在门口停下,冰冰红着眼被晋王爷抱下来,白毛狼淡淡望她一眼,站起身,抖抖庞大的身子,迈着步子慢悠悠走进去。
窝在晋王爷怀里的冰冰笑道,“爹爹,你看白毛狼多可爱,它在等我呢!”
晋王爷无声地笑了,心底对白毛狼多了几分好感。仅限于几分而已,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嫉妒。
晋王爷颀长的身体卷曲在木桶里,李管事找人赶制出来的,已经很大了。但和晋王爷的身体一比较,就显得非常寒酸。
拿起水瓢,舀一瓢从头上淋下去,他悲哀地想,在冰冰心里到底是那头狼重要,还是他重要?
很不屑于和一头狼做比较,可就是因为那头狼,他的房间换了,舒适的浴池也被它占有了。还有,原本给他按摩的那双细滑的小手,此刻也不属于他。
闭上眼,他脑海里回荡着冰冰清脆如铃铛般的笑声。她现在,大概又和那头狼在他的浴池里玩的不亦乐乎吧?
晋王爷再也没了兴致洗澡,猛然站起身,激起水花洒了一地,露出强壮的胸肌。一挥手,一件月白色袍子披上身,他快步找原来的房间走去。
冰冰拿着木梳,哼着小曲,正在给白毛狼梳理皮毛,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做不完的作业。
白毛狼将湿淋淋的脑袋耷拉在浴池边的白玉石上,微微眯起绿色眼眸,一副慵懒惬意的模样。
冰冰见晋王爷进来,连声说:“爹爹,白毛狼现在喜欢洗澡了呢!”小脑袋歪着,“总不能一直叫它白毛狼吧?是不是该给它取个名字?”
冰冰立刻想到以前邻居家的宠物,什么旺财啊,小雪啊,可是这些用在白毛狼身上都不贴切,白毛狼是独一无二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结果。最后还是求救王爷爹爹。
从进门就几乎被忽视的晋王爷,此刻心底正有一把火在燃烧,握紧双拳告诉自己,其实冰冰最在乎的还是他,他要走,她不是哭了吗?如果白毛狼要走,她一定不会哭。
“我想到了,就叫傲雪!”冰冰眉开眼笑,搂着白毛狼道,“以后,就叫你傲雪。”
白毛狼连眼睛都没睁开,再说了,它有反对的资格吗?它反对人类能明白吗?
“冰冰,该睡觉了。”被无视的晋王爷沉声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冰冰也玩够了,从浴池里出来,将一身湿衣脱掉,换上干净清爽的睡衣。走到院子里,发现王爷爹爹坐在石凳上发呆。
她好奇地走过去问道:“爹爹,怎么了?”
晋王爷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一副疲倦难受的模样。冰冰心领神会,煞是认真帮他按摩,一边问:“是这里痛吗?手法重不重?”
晋王爷惬意地闭上眼,嘴角挂着一抹得逞的笑,没说话。
隐在树影后的夜霄,忍笑差点儿忍出内伤。坐在石凳上的那个人,他还是不近人情,冷酷异常的晋王爷么?同样的皮囊,同样的声音,如果不是夜霄一直不曾离开,见证了晋王爷的改变,他一定会觉得他是冒牌货!
仰望苍穹,一轮明月高挂枝头,月色下,那画面悄悄被定格,烙在彼此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