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之中,昭风涯现身出言,向女子换取赤焰七叶雪。
昭风涯温然一笑,揖礼之间,隐隐有儒风,“在下南煦怒浪昭风涯,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上下观视昭风涯,美目巧转,忽而笑答:“我叫白晶。有一称‘玲珑莹雪’。”
昭风涯又是一礼:“原来是白姑娘,方才贸然出声,惊吓了姑娘,失礼了。”
白晶无所谓地道了句“无妨”,又转而问道:“”你刚才说,要用宝石换我的七叶雪?”
昭风涯点头,十分郑重:“正是。恳请白姑娘割爱。”
“割什么?”玲珑莹雪未多识人世繁礼,这种文绉绉的言辞,她在妖境也少有听闻,但在宝石的诱惑之下,她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在意,只说道:“哎呀无所谓了。既然是交换,那你的宝石呢,我看一下。”
“宝石在此。”昭风涯从袖中取出一石,其质浑似美玉,细观之,内中有光华闪耀如星辰,体现莹然通透之感,灵气逼人。
白晶一见之下,分外心喜:“这是!凝飞光!”
宝石名称出口,昭风涯眼中微露意外之色:“哦?姑娘也认得此石吗?”
“当然啊。”
看她理所当然模样,昭风涯眼神一闪,又问:“姑娘将它唤作……凝飞光?”
白晶点头:“嗯。”
昭风涯追问:“何解呢?”
玲珑莹雪沉默思虑少许,缓缓道:
“有一言曰迅景飞光,所以飞光者,所指乃是时间也,亦称光阴;而光阴,也可通为明暗之意,此石其色如墨,是暗也,石中光华闪耀,是为明。形蕴其意,意通其形。只不过,将它称为凝飞光的人,他的意思是捉留时间,还是困锁光明呢?”
一番理解,头头是道,一声困惑,更有深意,但昭风涯却摇头而笑。
“或许还有第三种解释。”
莹雪目光一闪,兴趣盎然:“哦?”
昭风涯笑说:“凝飞光曾经的主人与我说,万物皆有灵,物因生灵而华也,意可为光。但自然而生的灵光,最为脆弱,消散只在弹指,所以凝飞光,是信灵者温柔的祈愿,意为保留世间最纯粹的性灵。”
白晶想了想,眼神微亮:“这解释倒是别有趣味,这位曾经的主人……是谁?”
昭风涯道:“我的一位故友。”
白晶道:“我想见他。”
昭风涯扬眉:“姑娘若手中持有此石,你与他迟早会见面。”
言中之意,莹雪一目了然,嫣然一笑,“好啊。那么凝飞光交我,七叶雪,你要就拿去吧。”
昭风涯面露欣喜,手握凝飞光,一边稳步靠近莹雪,一边笑道:“急需的东西简单到手,真是多谢姑娘了,你真是……”
却见两人接近之后,昭风涯快速出手,夺过七叶雪之时,忽运旋掌,趁玲珑莹雪不备,极式轰落!
“旋掌昆仑!”
一时不备,强接掌力,玲珑莹雪受力倒退,当场呕红!
蓦然受掌,玲珑莹雪不可置信,惊目间,犹是不解:“你?!”
玻璃缸在昭风涯身后,也是震惊万分:“大哥?!”
尽收手中宝石药草,昭风涯安抚道:“小妹先莫惊惶。”
他说着向莹雪靠近:“大哥与白姑娘的话尚未说完呢。”
玻璃缸眨眨眼睛,止住了已往前一步的动作。
昭风涯则低头看着玲珑莹雪,笑道:“白姑娘,你真是天真得让我不忍欺负你啊。”
玲珑莹雪手捂胸口,暗压伤势,眉头紧皱,双眼紧盯昭风涯:“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何发掌伤我,为何?”
昭风涯道:“为药,为人。”
莹雪勉力转寰:“为药,你已拿到七叶雪,为何……”
“白姑娘。”昭风涯打断道:“不用再拖延时间了,今日,你逃不掉。”
背抵上身后树木,发觉昭风涯不怀好意眼神,莹雪心中亦冷,“是这样吗……”
见她沉默,昭风涯再度靠近。此时玻璃缸反应过来,冲步上前来到昭风涯身后,试图阻拦昭风涯,“大哥!等……”
然而!
树下的低吟声中,一身雪白衣裙的玲珑莹雪骤然扬手,一瞬之间,昭风涯感觉有隐约香风掠过鼻端,顿时有不妙之感。
“嗯?不好!小妹屏息!”
“啊?”心惊愕然之际,毒气已然入体!玻璃缸面色瞬青,此时闭气,已是不及!
“唔……”
趁此时机,玲珑莹雪强忍伤体,化形踉跄逃走。昭风涯虽有意追赶,但剧毒之气入体,瞬间已是寸步难行,力有不逮。
身中剧毒,昭风涯勉强运气,自封气穴,未待缓气,转身再封玻璃缸之穴道。
“大……哥……”手捧住头顶鱼缸,玻璃缸轻声道:“我有莲子……”
昭风涯疑惑:“莲子?莲子君的吗?”
危急时刻,玻璃缸没有多解释,小手轻拍了一下头顶的鱼缸:“嗯,保命的莲子。”
提示已有,昭风涯看向少女头顶的鱼缸,只见轻晃水中,有三颗莲子沉在水底。他连忙探手,取出两颗,一人一颗吞下。
莲子入口瞬间,清气自化,压抑毒势,保住命元。
毒性暂缓,昭风涯调息间,心有余悸…。
“这是世上最快的现世报了吧。”
玻璃缸道:“做坏事当然会有惩罚啊,大哥,你为什么要突然出手打那个姐姐?”
昭风涯沉默了一下:“因为……我爽!”
“大哥!”
玻璃缸眼一瞪,似嗔亦怒,昭风涯不好再说笑,正经道:“因为她知道凝飞光。”
玻璃缸不明其意,歪头不解地看着他:“诶?”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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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滴天明外,竹林潇潇,落雨纷飞。
姬不言提刀向无痕术师邀战,决然的目光,象征着不容拒绝。
明白对方的决心,术师心中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向纵一弦,“弦儿……?”
一听这犹疑的语气,纵一弦就知道术师有心成全了,她神色不变:“看吾做什么?你想打就去打嘛,不过……”
话音停顿了一下,纵一弦转眼去看刀者,重新笑眯了眼:“你们这些人约战比试,不都是都要求公平对决,点到为止?还要别人使出全力不可保留,否则就是对武者的侮辱?”
她虽为妖者,但在阆境这多年,对这里的俗礼与不成文的规定都有了解,像武者决斗,大都有讲究,可论的点太多了。
果然,姬不言一听她的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纵一弦只笑道:“没什么啊,我只是说那个神棍,现在有伤在身,恐怕是不能使出全力,你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她知道,这种情况,只要是讲点道理要点面子武者,都不会置之不理。
姬不言闻言审视术师,似要以双眼验证梦夜话中真假:“你有伤?”
术师顾天顾地看左看右:“呃。一点小伤。”
确实是一点小伤,并非是之前遇到魔者所受的伤,而是天机峰上,他强演天机,天示之以道惩,令他道源有损。
姬不言:“……”
见刀者思虑,似乎有所动摇,纵一弦再接再励:“而且你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他吧?此约之前既然可以寄下,如今再寄一段时间,应也无不可?”
姬不言仍旧沉默,术师见状,眼神微转,便道:“是啊。壮士处理正事要紧,你我剑约,等术师我伤势复原,你也有闲,再履行不迟。”
刀者冷看术师片刻,却是听进了延迟战约的话语,不再请战,刀锋收下,空中落雨又稀疏数分。
“此约吾会记下,下次再见,不论何种情况,都是你吾的决战时刻。”刀者如此冷道。
术师轻笑:“术师我记下了。壮士,请。”
姬不言看了纵一弦与术师一眼,步伐启动,与术师错身而过,转眼行踪隐入竹林,往目的地而去。
目送刀者身影消失,术师方抬头,见纵一弦正在窗边,含笑望他。
术师也拾步,进入点滴天明之中。
到房中坐下,术师拍拍衣袖襟摆,“唉呀,都淋湿了。”
纵一弦仍倚着窗,眉眼带笑:“换一身吧。若是生病,吾可是不会医哦。”
术师便去重换了衣裳。再回来时,纵一弦已燃香备茶坐待。
他看桌上砚台尚未干透的新墨,还有未用完的信纸,笑问:“哦?这是与谁通信?连夜发出,莫非是急事?”
纵一弦道:“莲子欲医兰亭,但手术复杂,需要人手,正好吾认识一位医术精湛的医者,便发信问一下吾的好友,若有他的消息,可邀他前来。”
想起方才所见的病兰亭的神态,术师点头,赞同也欣慰:“嗯,总算他还知道自己的情况,希望事情顺利,能解决问题。”
纵一弦道:“关于兰亭的身体情况,莲子也研究许久了,现在总算要落手医治,想必也是有了不小的成果,医治的问题应不用过于担心才是。”
无痕术师:“如此甚好。”
这话题过,纵一弦不再说话,侧头望着窗外的雨,别有忧容。
术师看着,不禁皱眉:“弦儿,你眉间锁愁,是在担忧什么?”
纵一弦回神看他,笑了笑:“没什么。”
术师摇了摇扇子,目光思量。纵一弦垂头,双手捧了茶,垂眸再抬眼,忽而问道:“无痕,你知道吾的居处,为何称为点滴天明吗?”
术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悠然而答:“一阕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纵一弦微微笑了笑,却不说话。
安静些许,术师才叹:“哀愁寂寞又无奈的深意,弦儿当初起名的心绪,不堪细思啊。”
纵一弦:“吾哭飘零,君叹愁思。哈。”
最后一声似笑似叹,百转幽柔,术师略皱眉,摇头道:“这样苦的笑,我倒愿意见你哭了。”
纵一弦双眼望着他:“吾有没有说过,你很不会安慰人?”
“现在不就说了。”术师一向闻弦知雅意,凝视着对面女子幽静眼眸:“不过没关系,你苦笑还是痛哭,都有我在心疼。只要是你,受苦受难我都会奉陪。”
纵一弦忍不住掩唇失笑:“所以说你笨,这个时候,你只要过来抱住我就好了。”
术师也失笑,“是吗?”
总说妖者的心思较率纯,然而在阆境久了,也会转变得如阆境女儿般婉转,可有时候,也一如这般,若需要安慰了,便直言不讳,丝毫不觉羞涩。
术师倾身,将妖者环住:“感觉有好些吗?”
纵一弦笑:“有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无痕,陪吾去一个地方吧。”
“嗯。”术师应了一声,又问:“哪里?”
纵一弦笑看着他:“唔,现在先保密。”
术师挑眉:“这么神秘,难道是你的秘密基地?”
纵一弦拉着他站了起来,俏皮地眨眨眼,“到了你就知道了。走吧。”
术师自无不可,只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化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