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普遍认为,一个拥有稳定、庞大的中产阶级的社会具有高度的稳定性,是比较理想的现代社会结构。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战后长期的政治、经济、社会相对稳定与不断扩大的中产阶级不无关系。然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引发的政治、社会危机,如占领华尔街运动等,让人们开始关注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的中产阶级“滑落”现象及其可能延伸的其他问题。
第一节 中产阶级的界定及其特征
一、何为中产阶级
什么是“中产阶级”或如何定义“中产阶级”,至今仍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问题。“中产阶级”,一词为英文middleclass的意译,与其相对应的概念是上层阶级和下层阶级。实质上,这个“阶级”,并非经典马克思主义意义上“阶级”,而是从财富、权利和声望三个指标来衡量,包含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所以有时又被称为“中产阶层”。在对象上常用于专业人士、学者、知识分子,或大企业、公营机构、政府部门的中级管理层,或中小型企业老板,中学、小学、幼儿园校长、教师、社工和护士等。我们可以看出他们的共性,即大多从事脑力劳动,主要靠工资及薪金谋生,一般受过良好教育;有一定的闲暇,追求生活质量;对其劳动、工作对象一般也拥有一定的管理权和支配权。
对中产阶级社会的认识有一个历史过程
中产阶级的划分标准通常有两个,一是职业,二是人均或家庭收入。更多的人,包括经济学家在内,倾向以收入作为中产阶级划分的唯一标准或主要标准。但即使大家都以经济收入为标准区分哪类人群属于中产阶级,也仍旧存在着众多的不确定性和定量上的混淆。
目前,西方社会界定中产阶级主要有两种方法:相对值计算法至至至各国的中等收入范围;绝对值计算法至至至用一个确定的值域衡量所有的国家。这个界定相比以上定义、标准来说,明显兼顾了普遍性与特殊性、广泛性与局部性,因而具有明确性、有效性。
第一种方法,即相对值计算法,全球发展中心的N.伯索尔对发展中国家的中产阶级采用相同的方法定义。第二种方法,即绝对值计算法,虽避免了上述问题,但是又有选择何种水平的问题。可见,新兴市场实际上有两类中产阶级。
总体而言,美国对中产阶级的定位还要看教育程度、所从事的职业、经济地位以及社会影响力等。
无论采取哪种界定标准,人们还是比较普遍认同以下中产阶级的基本特征:第一,拥有一定数量的可自由支配收入。总之,中产阶级既不富裕也不贫穷,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第二,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中产阶级不必像穷人那样糊口度日,频繁地更换工作。中产阶级要维持上述这种水平的收入,需要一个正式的长期工作,要有月薪和分红。第三,中产阶级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一方面,他们是民主体制的秘密武器,他们保卫社会价值观、缓和政治极端主义、在政府法令面前捍卫理性;另一方面,又是经济增长的引擎。
但是,近年来,尤其是在次贷危机和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那些原本被人们视为社会稳定基础的中产阶级,如今却表现有些“异常”。
第二节 西方有关中产阶级社会功用的论争
长期以来,中产阶级在西方发达国家被视为资本主义的社会基础、自由民主主义的基石、西方社会稳定的支柱,它们认为马克思主义者之所以没有实现共产主义乌托邦,就是因为成熟的资本主义会产生一个中产阶级社会,而非工人阶级社会。但是,在当前危机背景下,中产阶级又面临怎样的生存境遇,资本主义的这一“社会基础”还那么牢固吗?
一、衰落与瓦解之不同判别
因而,中产阶级有瓦解之虞。
美国曾经是颇为乐观的国家。因此,美国和欧洲的中产阶级感到自己成了全球化、危机和新技术的失败者,中产阶级的沮丧和愤怒油然而生,群众运动此起彼伏。
危机导致西方形成新寡头政治,因而日渐形成了寡头与平民的对立。中产阶级作为一个阶层即将瓦解。这代表西方中产阶级已经瓦解。
的确,因为技术的非中性,所以技术为企业家所控制,并演变成为扩大阶级差距的重要因素。所有者某种程度上被剥夺了剩余控制权,中产阶级在管理者支配下仍然是雇员,同样被剥削。劳动过程以这样的方式形成,以至于将控制权有效给予企业家本人。
另外,全球化也是导致西方中产阶级衰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这是资本逐利本性使然。
另外,除了技术和金融化之外,产权再次集中的倾向也造成西方中产阶级的衰落。
然而,中产阶级未能意识到,他们之所以能保持之前的生活水平,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正是现行经济体制所维系的全球不平等。长期以来,不少美国中产阶层生活在幻觉中,享受着超过其实际实力的生活,而支撑这一机制的就是华尔街金融体系。西方冠以的“全球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金钱游戏的全球化。
那么,西方中产阶级的衰落给西方社会带来的最大创伤是什么?很显然,会导致阶级斗争的加剧和社会秩序的崩溃。危机给西方社会中产阶级造成的重创,让阶级斗争思想重新成为西方公众关注的热点。如果不想办法增强脆弱的中产阶级,我们就有可能面对更严重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的两极分化,最终导致民族主义、恐外症和脆弱的全球秩序的彻底崩溃。
二、从稳定基石到动荡推手?
如前所述,在一个成熟的社会里,中产阶级因经济条件较好,工作稳定,所以一直是社会的稳定器。据他测算,中产阶级占国民收入的份额提高一个标准差,人均增长率就提高一个百分点。而社会稳定与经济发展程度密切相关。从社会学的角度讲,中产阶级,尤其是新中产阶层的出现,无疑促进了社会阶层结构日益从原来的金字塔形转变成现在的橄榄形。由此,社会出现了均质化,并增强了社会的流动性和开放性。这些都是社会稳定的关键因素。同时,中产阶级是现有社会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有着轻松的工作环境、丰裕的生活、较高的社会职业声望,因而总体来说,他们对现存的社会秩序也是比较满意的。
中产阶级的愤怒或动荡,让西方世界担忧。
西方这些曾经作为社会稳定基石的中产阶级,现在愤怒起来,并越来越走向极端,其原因显然是由于相比社会其他两极,中产阶级在这场全球衰退中受到的冲击更大。尽管富人在资产和金融市场上受到的损失最多,但由于他们资产更多,种类更全,因而抗击能力也相应更高。而对穷人来说,世界市场遥不可及,贸易又与己无关,贫穷让他们减少了在全球化中获益的机会,但也让他们免受过多损失。随着经济的大衰退,中产阶级前景受挫,他们会对此作出反应,这种反应可能会改变历史走向,至于如何改变还难以预料。持续的经济衰退也同样可能会影响到发展中国家的民主和政治稳定进程,一旦安全风险过高,后果将难以想象。
三、民主堡垒抑或“专制强权”拥护者?
遵循欧美历史的发展逻辑,中产阶级应该成为建设和巩固民主的中坚力量。有关中产阶级和民主的关系,历来为西方学者所津津乐道,甚至被看作是民主化中唯一最重要的力量。过去的20年里,新兴市场国家蓬勃发展,由此推动了中产阶级数量飞速增长。然而,预期的民主浪潮并未随着中产阶级人数的不断扩大而涌来,甚至出现了某种程度的衰落。
(一)金融危机使民主魅力下降
“对许多发展中国家的中产阶级来说,民主的传播是与资本主义的传播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其中许多国家在接纳政治自由的同时也会开放经济。随着经济危机使人们的收入减少,许多人认为经济之所以陷入低迷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民主惹的祸”。由此,新兴市场的中产阶级不热衷于民主也就成为必然。
(二)民主选举上台的政府未能实施或延续民主,也未能阻止贪污腐败滋生,这让中产阶级感到失望
由于“许多发展中国家中产阶级活动人士对这些选举产生的独裁者感到失望,对年轻的民主国家发生的贪污受贿行为感到灰心,对政治冲突和民族宗教分裂无能为力,如今,他们甚至渴望回到过去的独裁统治时期”。简言之,J.柯兰齐克就“为什么新兴市场国家出现民主衰落?”这一问题得出结论:一方面是由于民主未能促进经济繁荣,没有给中产阶级带来福祉;另一方面是由于这些年轻民主国家的领导人未能认识到,自由社会的民主制度需要有强大的制度、执政党的坚定反对派以及妥协的意愿作保障,因而他们在通过民主选举获得权力后,往往会利用权力工具主宰国家,并把好处分给支持者或自己所属的部落。因此,发达的中产阶级并非民主制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
第三节 新兴市场中产阶级阐论
新兴市场中产阶级相对于所谓“旧”中产阶级而言,后者指西方发达国家业已成熟的庞大中产阶级群体,是19世纪以来两次中产阶级大幅增长的结果。两者在形成时代、划分标准以及发展程度方面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其价值观自然也不会一样。而且由于兴起并发展在先,面对新中产阶级,旧中产阶级有一种天然的、难以掩饰的傲慢。然而,两者被赋予的使命在某些方面也存在着共同点:他们都是经济稳定发展的产物,也促进经济的稳定发展;他们是民主的基石,但在某些特殊时期又是民主的破坏者。
随着全球化金融资本主义的到来,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产阶级渐趋衰落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新兴市场国家中产阶级则获得了极大发展,人数骤增,在总人口中的比重大幅上升。在西方中产阶级深陷债务危机之际,许多西方人士都将新兴市场的中产阶级视作全球安全与繁荣新时代的潜在基础。相形于传统中产阶级的从容与优雅,此语所表现的,则是更多的无奈与失落。
得益于时间差和发展机遇的关照,新兴市场中产阶级大多拥护政府的全球化战略。当前在世界经济开放的地区和国家,中产阶级正在茁壮成长。
全球化在增加新兴市场国家积累的同时,还能够促使它们发挥后发优势,提高国际竞争力。但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这种为新兴市场中产阶级赞同的全球化的益处并非绝对,它也会加大自己的经济动荡,甚至加剧被国际资本盘剥的程度。
第四节 新旧两种中产阶级的风云际会
新兴市场中产阶级因为形成较晚,曾经大量、刻意模仿西方中产阶级的思想与行为,甚至其中产阶级的标准也照搬不误,因此两者一度近似有了相同的价值观。如两者均重视家庭,重视孩子教育,热衷度假,维护稳定,支持民主,赞同自由主义等。然而,新世纪以来的金融危机,沉重打击了西方中产阶级,使其价值观发生较大转变,如对经济自由、全球化的态度,以及趋同民粹主义等方面的变化,导致两者在价值观上从殊途同归到渐行渐远。
一、纵横于自由主义经济政策
西方中产阶级开始反对新自由主义,而新兴市场中产阶级仍然笃信经济自由主义。全球金融危机虽然也波及新兴市场国家。新旧两种中产阶级自然会因不同的境遇而产生对经济自由主义迥异的态度。
二、在民主主义与民粹主义之间抉择
西方中产阶级的民主观有变异为民粹主义的倾向,而新兴市场中产阶级的民粹主义倾向则暂时没有西方突出。这清楚表明,中产阶级对民主的态度并非是一贯的,更多是从自身利益出发进行有针对性的选择。全球金融危机导致原本缩小的极化现象在西方发达国家再次出现,并有扩大趋势。中产阶级快速分化,其每个层级都呈下降态势。中产阶级普遍掀起大规模自救行动,其民主实践也越发向民粹主义靠拢。而新兴市场中产阶级因为受危机的损失普遍较小,所以仍然信奉民主的价值观,至少目前如此。新兴市场中产阶级仍然保持自己的特质:唯才是举,勤俭节约,独立自主,注重教育。这些品质态度有些或许会长久保持,至少只会在经济循环的突变中有些许变化。必须承认,对此论断无论是赞同还是否定,新兴市场都还没给出有力的证据。而这些特质或许正是维持民主的要素。
三、全球化立场之相左
西方中产阶级反对经济全球化,而新兴市场中产阶级则支持全球化。事实上,全球化并未减少西方中产阶级的绝对所得,相反他们从全球化进程中均有获益。但他们的相对所得,即在全民财富中的占比则连续下降。
而新兴市场中产阶级则不然,虽然全球化并非完美无缺。但彼之所失即我之所得。新兴市场中产阶级在全球金融化浪潮中,在跨国公司海外投资和并购的风潮中获益良多。他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机会,管理技能以及国际视野,这在中国的北京、上海,印度的班加罗尔,巴西的圣保罗等国际大都市中均有充分体现。
不过也应充分认识,在国家利益优先的架构中,西方中产阶级与新兴市场中产阶级的上述价值取向会产生复杂的变异。由于目前的繁荣,大部分都集中在新兴国家,因此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将会越来越多地按照自己国家的情况对西方模式进行改变。印度这样的国家只要一直运转良好,就会强化政府的控制(得到大部分中产阶级支持),而这很可能成为通行的做法。其实在多元化实践中,对所谓的普世价值,只是在抽象层面认同;一旦涉及具体利益当口,特殊性必然占居主导地位。即便是在西方认可的“民主国家”,新富阶层也与西方中产阶级存在较大的观点分歧。在土耳其和印尼,许多中产阶级都是穆斯林,他们的确选择了选举制,但同时也带上了伊斯兰头巾。在国家利益优先的格局中,加上民族主义情结,新旧中产阶级微弱的共同点根本掩盖不了其显著的差别与裂痕。目前,他们既缺乏西方中产阶级的传统价值观,也不具备西方中产阶级的社会功能。
在西方资本主义遭遇全方位危机的时代,面临诸多变局,成因错综复杂,且已然“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中产阶级,将如何打开另一片“柳暗花明”的画卷,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