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昔日的一幕幕都成了捆绑我快乐的绳。我知道,我不能再像幼年时那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这藏在心底的泪,已流不出,只在心里,一阵阵地痛……
日落的过程
记得有人曾给我讲过,说的是在一个高高的山坡上,有一位老人和一位小女孩面西而坐。老人已经像大山一样嶙峋了,小女孩却像一株嫩嫩的草,尽管他们年龄相差悬殊,却打破不了那来自大自然的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小女孩说:“爷爷,太阳落了。”“是呀,太阳落了。”老人嶙峋的老牙一张一合,漏出的字仍没有小女孩有节奏。“爷爷,太阳为什么会落呢?”小女孩又天真地问道。老人看看小女孩,没有回答,那两眼深潭里却闪着浑浊的荧光……
是呀,太阳为什么会落呢?想到这儿,我有一种潮湿的感觉。
十月的一天,我收到一封来自山西襄汾一个叫小梅的女孩的信,不爱流泪的我竟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为生命的短暂,也为生命的脆弱。
小梅在信中说,她的姐姐大梅走了,在一个中秋节的前夕,带着优异的成绩和灿烂的笑容被城市汹涌的车流湮没了……
太阳会落,我承认了。
为什么年轻的太阳也会落?或者也要落?
人生一世,草木一生,都为一个鲜活的生命,然而生命的短暂、生命的脆弱,却让我们感到茫然无措。因为生活,我们要在尘世的人流中散落,随着岁月的流逝,多少人会擦肩而过。也许你记不起他(她)的名字,也许你忘了在哪里见过,甚至记不起他(她)的容颜和微笑,但当你卸掉一生的酸甜冷暖,从茫茫人海中回过头来,却发现已是多年以后。在人生流水的行程中,不变的只有我们,就是我们把所有的记忆都抹去,生活还得一步一步地延续下去。我们的生活不鼓励我们去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而是让我们接受自然所赋予我们的事实。我们就像一只小船,尽管载着感恩和梦想,却找不到可驻足的港口或码头,因为风儿浪涛会长伴我们一生。
原谅我们漂泊行程的孤独。
孤独地来,孤独地去。
小梅说,没有姐姐的日子好难过,没有几个人知我心,也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只穿白色、黑色和紫色。
我为小梅而感到不安。
小梅,你和姐姐的相逢是前世注定,你握不住姐姐的手,也是前世注定,不必为此作长久的停留,回想一些被感动的日子,姐姐会在天堂里为你祝福。当然,幸与不幸都不是我们自己作出的抉择,我们,包括你的姐姐,都是无辜的,也不是我所说的一个“缘”字就可了的,都是不经意的,没有准备。既然我们都无可奈何,也不能拯救记忆深处的忧伤,我们就该对自己微笑,然后原谅自己,不用逃避,不用怀念。对着生命和季节说,我就是姐姐,好吗?一切真的不能再有伤害了。
小梅信赖我,给我讲了她和姐姐的故事。于是,我一边流泪,一边写下了一篇叫《站在姐姐坟前为姐姐做伴》的短文,给小梅,也给自己,也算是在日落后给大梅送上的一束小小的花环。
站在姐姐坟前为姐姐做伴
路未走完,眼睛湿了。
当岁月的潮水退去,我俯拾起所有的记忆,朝着姐姐归去的地方落泪千行,朝着一堆孤寂的土堆,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守望。
又是一个中秋节,姐姐,你好吗……
姐姐和我有着共同好听的名字,梅。
把岁月的年轮倒转18圈的时候,妈妈在同一个时辰把姐姐和我生了下来,爸爸抱着两个胖嘟嘟的“肉团”望着疲倦的妈妈,竟高兴得泪都流了下来。也许是我们生下来沾了爸爸泪水的灵气吧,长大后的姐姐和我也都水灵灵的。
妈妈总让我们穿同样的衣服,梳同样的小辫,人们分不清我们的时候,姐姐总是说:我是大梅,她是小梅。
姐姐喜欢鸽子,姐姐说她长大后要养许多许多的鸽子。记得我们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姐姐养了两只小鸽子。每次我们趴在地上看鸽子啄食,鸽子便会抬头望着我们,偶尔咕咕叫几声,我们便很兴奋,一种喜悦与快感溢满我们整个幼小的心灵。
过了一段时间,爸妈埋怨起来,因为鸽子搞得我们家里遍地是鸽屎,于是爸妈命令:只许在笼里养。我想,以后鸽子一定会睡在我的床上了,我想我还有可能会压到它们。鸽子是睡在床上了,没想到的是,姐姐只准我看,不准我摸,且每天都要挂在她那边的床头上。
我没有办法,谁叫那是姐姐养的鸽子呢。不过,我还是会趁姐姐不在时,偷偷地取下鸽子,关起门来自个在屋里摸摸玩玩。
有一天放学回家,听妈妈说鸽子死了一只,我愣没反应过来,姐姐却不假思索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口气哭得几乎缓不过来。这哭声震惊了全家,谁劝也无效,爸爸无奈地说:明天我再给你买一只。
买10只也不要。姐姐仍旧哭着,眼泪、鼻涕脸上手上都是,也不让别人擦。最后妈妈生气了,大声说:让她好好地哭。之后,我开始和姐姐抱在一起哭。
到了晚上,大概是我累了吧,泪和鼻涕也干了,我没有再哭。但姐姐依旧抽噎着,嘴里有气无力地吐着:还我鸽子……还我鸽子……当我和姐姐用小木盒把鸽子埋葬后,姐姐猛地一下抱住我,然后含泪对我说:小梅,我俩以后别像小鸽子那样分开好吗?我望着十分认真的姐姐,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那夜,我分明看到妈妈也哭了,这是我和姐姐最难忘的。也许就在那天夜里,我发现我的童年一下子就过完了。
姐姐走了,姐姐带着优异的成绩和灿烂的笑容走了,姐姐被那载着中秋佳节温馨的车来车往带走了。姐姐告诉我说:小梅,18岁生日那天,一定要和你一起吹灭蜡烛;姐姐告诉我说:小梅,今生今世我们风雨同舟。
……小梅,小梅,大梅她如今在哪儿呀?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昔日的一幕幕都成了捆绑我快乐的绳。我知道,我不能再像幼年时那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这藏在心底的泪,已流不出,只在心里,一阵阵地痛……
又是一个中秋节,姐姐,你好吗?
就让我站在你的坟前,为你做伴。
自尊不是轻人,自信不是自满,独立不是孤立。
——徐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