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纯爱明月窗前
59042400000019

第19章 树精

床上的弗华突然睁开眼睛,他感受到方才有一丝仙气出现在客栈附近。这气息如此熟悉,

“白泽?”

弗华眼睛看向窗外,客栈外什么也没有,气息也渐渐淡去,难道只是路过?

他看了眼身旁的林远,那人儿睡得正香,规规矩矩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弗华笑了笑,给他掖了掖被角,又继续躺在床上。

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的亮。

当年,他和白泽一起修行,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年的交情了。可自从他放弃修仙后,他们两人便再没见过。

那日,他去云镜,本想去昆仑山看一眼白泽,可奈何时间匆忙,他怕林远在凡间等的着急,便没有去那昆仑山。

四十六年前。南山空谷。

“你当真是要放弃?”

说话之人面色微怒,高挑俊雅的身影挡在弗华面前。

明明是昆仑山上的雪莲花,现在却发着火,旁边的山树妖精都畏缩着身体,纷纷散开,不愿去触恼那人。

发火的人正是白泽,今日弗华邀他前来,说有重要的事告知他,他本以为是什么好事情,没想到就听到,弗华说他要放弃修仙。

白泽着一身白衣,头发以一木簪高高束起,眼眸似流星,红唇饱满,细长的脖子光滑的像绸缎一般。

衣领处和袖口处皆绣了兰花纹,腰间佩戴着一方琉璃坠子,这琉璃坠子正是刻的他的原型,是弗华送给他的。

弗华一直手背在自己身后,两眼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白泽,两人皆穿着白袍,一尘不染,周身仙气渺渺。

树影打在二人的身上,弗华终于开口,

“是。”

白泽冲上前去,抓住弗华的双臂,

“为何?你我不是约定好一同修炼的吗!”

白泽的一双杏眼睁大,里面流露的情绪让弗华心乱了一秒。

他轻轻抚开抓在自己身上的手,淡淡的眼眸抬起,看向白泽,

“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白泽不相信,他们明明是约定好了的,在一起相处了几千年,难道都是骗人的?

弗华转身,衣袍带动着飞舞起来,他的眼神坚定,可他不想伤了白泽,只好转身背对着他,

“你是吸收天地精华的神兽,而我只是一只狐妖,怎好耽误你。”

白泽的脸上满是不相信,红唇抿着,差点就咬出个印子,

“那这几千年又算什么?”

白泽对着弗华大吼着,

“我是神兽,可你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为何要在此刻放弃!”

一双清冷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泪光,他握紧拳头,指尖狠狠掐入掌心,从手心传来的痛意算什么?远远不及他心中的痛。

“回答我!”

弗华还是没有回头,一袭白衣站在桃树下,他两眼闭着,不愿再看见周围的景象。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再听见身后之人痛苦的询问。

可是不行!他必须要给白泽一个交代。

他一个飞身,冲到白泽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领,那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变得火红,脸上透露着一丝阴狠。

“我欲为妖,你奈我何!”

一双眼睛里全是戏弄,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弗华。

白泽被这一吓,细碎的鬓发遮住了眉目,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

地上的花瓣被风卷起,四处飞散,白泽看向弗华的眼睛,那眼里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他扯起嘴角,

“呵!果真如此么。”

“为了一个凡人,你连成仙都能放弃,那我们这几千年的情谊,竟然比不上你与他的十几年!”

白泽挥开弗华抓着他衣领的手,袖衫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

弗华愣在原地,清冷的瞳孔中一点感情都没有,可他心底的复杂又有谁可知。

弗华双手垂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傲雪的身姿显得单薄。

眸子低垂着,不再看向白泽,

“是我失约了。”

木簪落地,摔成了两半。

白泽看着地上的簪子,一分为二,真像此时的他们。一头青丝在空中飞舞,他看向桃树,当年他初遇弗华时,也是这般披散着头发站在桃树下。

可如今,却变成了这样的场景。

呵呵,几千年的交情,竟比不过才认识了十几年的凡人。

白泽苦涩的笑着,他知弗华是真心的,明明是不想让他伤心,却还是让他心伤了,真傻啊。

抬眼,看向面前的弗华,还是那般清敛绝世,不染一尘,说他是仙都不为过。

可他偏偏是狐族,是妖兽。

白泽眼中的一抹情绪忽闪而逝,他决绝的转过身去,藏住了那马上就要滴落的眼泪,

“好,那我们的兄弟情谊,就此作罢,从此……不复相见……”

语音才落,身影便消失在空谷。

“白泽……”

空谷的风卷了又卷,花瓣纷飞,飘过弗华的眼前,看着这样好看的景象,弗华心中只有伤感。

他走上前去,弯下腰,细长的手指拾起白泽落下的发簪,心底好似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

看着白泽消失的方向,将断成两截的发簪小心翼翼的放入自己的暗袖中,一个转身,也消失在空谷。

碧云的天空被黑暗笼罩,方才还是艳阳天,此时已布满乌云,雷声四动。

雨点从空中落下,打着花瓣再也飞舞不起来,整个空谷都变得萧瑟了。

从此,空谷再没有你了。

弗华的思绪回到现实生活中,嘴角苦涩,白泽又怎么会来此呢,只是路过罢了。

明明他都说了……此生不复相见。

望京钟灵寺

沈夕月此次下山已有数月,还是没能找到那树精伯伯说的归元丹。

她走遍了望京所有的寺庙,来到这钟灵寺时,便被佛寺周围的金光震慑到。她睁着她的大眼睛,

“莫不是就是这里!”

听那树精伯伯说,归元丹在一个有佛光的地方,沈夕月看着面前的佛寺,金光冲天,这寺庙有着其他寺庙所没有的气韵,她两眼中闪着兴奋,

“终于找到了!”

数月前,扶风林中小筑

沈夕月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床上的人儿,那人睡得正香,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蹦哒着兔子腿,跳上窗台,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那外面果然又下雪了。

“难怪这么冷呢,又下雪了。”

沈夕月边说边颤抖着身体,她的兔子毛都要撑不下去了。

她眼光一闪,看向林远的床,好想去逸之的床上躺着哦。

可是自从逸之十五岁后,他便不让她去床上了,她看着林远,脸上皱巴巴的,全是委屈。

算了,还是自己动动就暖和些了,免得她去床上,逸之醒来后,又生气的揪着她的兔子耳朵,把她从床上甩下去,可疼可疼了……

灵动的大眼睛又看向外面,这么大的雪,把他们院子里种的菜全埋了。

她看了眼旁边空空如也的菜篮子,脸上满是忧郁,这可怎么办呢?

今年的雪来的太急了,他们还没有把地里的菜摘回家中,初雪就来了,还来的这般大。

沈夕月小小的脸蛋,拱着自己雪白的小手,心里正在发愁。

难不成这个冬天,他们只能喝西北风了吗?

突然,她小手一拍,想起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林远种的胡萝卜收成太好,她屯了好些在树精伯伯那,让他帮忙看着。

为什么要放在外面呢?

其实是因为,林远种胡萝卜的时候,快到成熟季就来了好多其他的小兔子,沈夕月原先还好心的分给大家吃,可是到了后面,竟然有其他的小动物来到他们家里,偷吃菜。

林远教导过她,不能偷吃东西的,所以沈夕月给他们一人一把胡萝卜后,说,

“不能再来偷吃了,自己回家种吧!”便把那些小动物都赶走了。

小动物心里也是很委屈的,他们又不是成精的妖怪,不去偷吃,怎么能活下去啊!

这沈夕月还让他们自己去种菜,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条件才行啊……

等胡萝卜都拔出来后,沈夕月看着这一大堆的宝贝,眼睛都发光了。

可是她又不能屯在家中,怕再引来什么,她想起,林中不远处有一个树精伯伯,比她大了几百岁,可慈祥了。

她想着,这树精伯伯又不喜欢吃胡萝卜,便把胡萝卜都埋在了树下,让伯伯帮忙看着。

对啊!她还有胡萝卜可以吃嘛!沈夕月想到那一大堆胡萝卜,小嘴都要流口水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林远,轻声跳下柜台,幻化成人形。走进观察着林远确实还不会醒,她便化成一阵青烟消失在房中。

嘿嘿,我要给逸之一个惊喜。

沈夕月来到了林中一棵大树旁,紫色的衣衫,在雪地中显得格外的亮眼。

雪已经停了,可那积雪都到了她小腿肚处。

她迈着小步子走到树精的面前,伸出自己的小手在树身上挠痒痒。

“嘿嘿嘿,大树爷爷,快醒醒……”

沈夕月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原本白皙的脸蛋被这雪一冻变的通红,露出两颗兔子牙,煞是可爱。

“谁呀,那么顽皮?”

树精支出一条藤蔓向地上的沈夕月一卷,就将她送到了自己的枝干上。

只见那树皮包裹的地方,徒然变出张脸来,苍茫混沌的,想来年岁已经很大了。

树精慈爱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沈夕月,大笑起来,两处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是你这小兔子啊!”

沈夕月摸了摸树精的胡须,乖巧的说道,

“对啊,就是我。”

她坐在大树的枝干上,伸出两条细长的腿不停地晃动着,原先沾染上的雪,因为晃动全都抖落在地上,一点都没有弄湿她的裤袜。

大树一笑,整个树干都抖动起来,所剩无几的树叶也因此掉的更多了,

“你这丫头,这么冷的天气,找我何事啊?”

沈夕月睁着她的大眼睛,对着树精都要笑成一条缝了,小小的嘴巴咧开着,

“嘿嘿,我来找大树爷爷,是来拿那箱胡萝卜的。”

“哦,胡萝卜啊。老夫年岁大了,不记得放在何处了,你快给我指指。”

沈夕月伸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往树下一处空地指去,回头看着树精,

“喏,在那儿。”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根藤蔓向沈夕月所指方向一挥,那里的积雪就被一扫而空,一丁点白色都看不见。

刷刷几下,那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放置着一个雕刻了兔子的箱子。

沈夕月一看,高兴的用手在胸前拍到,

“大树爷爷好厉害啊!”

“比我打洞都要厉害呢!”那双兔子眼睛里,满是崇拜。

她看着大树爷爷就那么轻轻一挥,她的箱子就从地下露了出来。

要是她有这样的本事就好了,就不用再自己辛苦的打洞了……

她从树上跳下去,紫色的衣衫在空中飞舞着,然后稳稳落地。

她走过去一瞧,真的是她的箱子诶,一点破损都没有。她将箱子从下面拖到地面,看着箱子表面刻着的小兔子,那是林远教她刻的。

她呼了呼自己的小手,握住箱子的扣角,用力一拉,就看见一大堆胡萝卜整齐的放置在箱子里,还是刚拔出来的模样,那么新鲜。

她灵动的双眼冒出金光,盖上箱子,看向树精,

“大树爷爷真厉害,这胡萝卜真的一点都没有少,还是这么的新鲜。”

这一大堆的胡萝卜够她们吃好几天的了,如果她吃的少点,还能多吃个几顿,等积雪散去,他们就可以摘其他的菜来吃了。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叶子纷纷抖动着,好像在应和着树精的笑,

“哈哈哈,你这小娃,嘴还是那么甜。”

“嘻嘻。”

沈夕月对着树精天真的笑着,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这箱胡萝卜,她好想让林远赶快给她做做,一想到那胡萝卜香甜的味道,她都要流口水了。

“大树爷爷,我要回去了,不然逸之可要饿着了。”

沈夕月对着树精笑笑。哪里是林远饿了,那分明是她自己饿着了……

说完,就要抱着这箱胡萝卜回家。

“等等。”

树精苍老又慈爱得声音叫住了沈夕月。

“前几日我听路过的妖精们说,望京有一佛寺,寺中有一丹药,可以让人吃了后延年益寿。”

“你家林远身子不是不好么,你何不去讨要这丹药,保他性命。”

沈夕月原本都迈开步子了,一听到树精说的这话,急忙放下手中的箱子,小跑着回到树下,问道,

“大树爷爷,你说的是真的么?”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丹药?”

树精的枝干摸了摸胡子,

“我也只是听那过路的妖精们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沈夕开心道“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帮到逸之,我就要去试试。”

她的眼神坚定,一双小手握成拳头,直勾勾的看着大树。

不管是多远的地方,只要能救逸之一命,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沈夕月的心中泛起愧疚,在沈瑶出事时她就不在他们的身边,没能保护他们,这次换做是逸之,她绝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大树爷爷可否告诉我,怎么去找那佛寺?”

沈夕月仰着头望着树精混沌的眼睛。

“我听那花精说,那寺庙周身金光庇佑,却也不知是叫何名,只知在望京。”

沈夕月的眼中落寞。

望京,确实很远呢。如果不知道佛寺的名字,那她就要花费许多功夫,只怕……

要离开好些日子了。

“多谢大树爷爷。”

“如若此丹是真的,我定不会忘大树伯伯的恩情!”

沈夕月感激的对着树精说着,就差没有跪下来了。

“哈哈哈,那我可要记住你丫头的话了。”

说完,从自己的身体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了沈夕月面前。

只见一藤蔓出现在自己眼前,周身发着绿色的光芒,沈夕月一看,竟是颗内丹!

“这!大树爷爷不可!”沈夕月的眼睛透露出惊恐,连连摆手。

“这是你的内丹,怎好交与我!”

又是一阵苍茫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中。

“老夫年岁已高,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早年受过仙人的点化,身上早已没有妖气。”

“你拿着我的内丹入那佛门之地,才不会被发现,不然你身上的妖气,定会让你受到反噬。”

沈夕月的兔子眼睛中,泛起了泪光,哽咽道“大树爷爷……”

一条细细的藤蔓,轻轻的抚去沈夕月眼角的泪水,

“你这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自你来到了这山中与我相伴,我才觉得日子过得有趣些。如今我要魂归天地,这内丹也是浪费了,倒不如送给你,让你救了那孩子,也算是一大善事。”

“大树爷爷……”

沈夕月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用袖子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走过去,伸开双臂,抱住了树精的树干,把脸贴到树干上不停地摩擦道,

“大树爷爷的恩情,夕月一定不会忘记的!”

树精轻轻抚摸着沈夕月的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好了孩子,快些去吧。”

“老夫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沈夕月松开自己的手臂,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眼睛因为哭变得雾蒙蒙的。

她小心翼翼的收起那颗内丹,摇摆的走回箱子边,一把抱起,对着大树依依不舍的说道

“再见,大树伯伯。”又化成一阵青烟消失在这山林中。

树精看着沈夕月离去的身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再见了,孩子……”

他的一生过得没有什么意思,除了这山林,没有再去过其他地方。

身边也没有什么孩子,如果不是这只可爱的小兔子来找他玩,他的生活真的过得无趣。

风凛冽的吹着,夹着雪。

又开始下了,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那只小兔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那棵树就这么想着,渐渐整棵树都变得枯黄,树叶从枝干上落下,再也没有了生机。